如果說起初蘇晤來到這裡之前,他什?麼都不敢去奢望,那麼今天整日裡賀硯予對他的態度,則讓他感覺到事情似乎有了轉圜的餘地。
但就在他心裡終於從灰燼裡燃起點星火,他又發現這些溫柔隻是賀硯予施舍給他的另種死亡方式。
賀硯予從頭到尾都沒有表達過要原諒他,因為他根本就不再計較以前的事情。
如果賀硯予不肯原諒,他至少永遠都能夠以另一種?形式留存在賀硯予的心裡,但賀硯予豁達得出乎意料,他越是豁達,就越襯托得蘇晤多年的懺悔和自我折磨像是場獨角的鬨劇。
他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曾有過。
蘇晤是想讓賀硯予看到自己的從容麵貌的,他坐在甜品店的小桌前,借著桌麵的遮掩,雙手垂在身側合起又鬆開,掌心印著用力過後的指印。
他發現自己很?難再像麵對整個源市的群眾,或是麵對聯邦帝國的尖銳矛盾時那般做出滿不在乎的態度。
賀硯予的輕言細語溫柔得過分,卻也鋒利得過分。
在沉默中用了很?長的時間,蘇晤才讓自己能再以平和的語氣出聲,他說道:“我後悔了,我道歉了,我應該受到懲罰,你不能這樣不管我。”
他最後的半句話說出來,聲音酸澀無助,甚至帶著可憐巴巴的懇求。
但賀硯予不為所動,隻說道:“你之前說對不起我,但現在你看到我們現在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賀硯予回頭看了眼四周,而蘇晤也抬頭看向店內通往二樓的台階,就在不久前賀昭昭才從那裡上了樓,那個小姑娘生得很?漂亮,輪廓和自己很?像,隻有那雙眼睛像極了賀硯予,明澈純粹,乾淨到極致。
蘇晤聽見賀硯予說道:“我們現在過得很?好。”
他說得沒錯,雖然或許過往有過陰霾,但現在他的確過得很?好,但他說出這番話卻讓蘇晤心裡有了種?不安的感覺。
賀硯予繼續說道:“我們現在過得很?好,所以已經不需要任何補償,更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
到這時候該說的話就已經說儘了,賀硯予起身道:“蘇晤市長,請你回去吧。”
陌生的語氣,客套的話
語,還有明顯要劃清界限的意思,蘇晤不是看不出來,但他隻是不願意去接受。
也許從當初他做下選擇的那刻,就已經為現在畫下了結果。
蘇晤怔然不語,賀硯予沒有再催促他離開,也沒有再去理會他,隻是自行起身去了樓上。
蘇晤似乎隱約聽見了從樓上傳來的聲音,賀昭昭歡欣的笑聲,還有賀硯予耐心給小孩講故事的聲音,以及書頁翻動的聲音,輕緩的音樂流淌的聲音。
所有的聲音編織成了圓滿的家庭,那些蘇晤曾經都有過,但現在都將他隔絕在了門外。
分明就是樓上樓下,卻像是被分隔成了截然不同的時間。
不知道是賀昭昭的第幾聲歡笑,蘇晤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像是被那笑聲刺痛了神?經,他緊蹙起眉頭回過身,最後終於拿起搭在旁邊的外套,沒有披回身上,隻攜裹著街道上的冷風離開了這個有賀硯予的地方。
他回到了清冷的市長府邸。
接下來又是一個多月的時間,蘇晤開始沒日沒夜地忙碌工作上的事情,有時候狄羽看到他,會覺得他的神?態近乎於麻痹。
他的工作無可挑剔,他也的確能力極強,所以雖然他突然來到源市,讓其他人心中頗有微詞,但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基本也沒人再敢多說什麼。
當然,這也與他的強硬手段有著很?大的關係。
就連狄羽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也都忍不住感慨,說是看他現在這副樣子,估計沒什麼人能夠猜到他曾經是名滿帝國的蘇醫生。
經過這麼多年,蘇晤再以源市市長的身份回到大眾視線,的確沒什?麼人能夠再想起他當年的身份。
但聽到狄羽的說法,蘇晤還是表現出了明顯的不悅。
狄羽不太能明白蘇晤的心思,不過想到賀硯予雖然“死而複生”,但知道了這件事的蘇晤卻很少再去找他,於是很快就明白了過來,開始非常好奇地問他是不是真的準備放棄賀硯予。
蘇晤不想將精神花在狄羽挑釁般的對話上,於是冷著臉不肯開口。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從來都沒想過要放棄,隻是賀硯予根本沒有給他半點機會。
賀硯予讓他知道,他的存在對於賀硯予來說是種打擾。
是這樣
沒錯。
蘇晤默然不語,但看到他這副模樣的狄羽卻禁不住笑了起來,笑容裡有種?了然的嘲諷,像是準備看蘇晤究竟能夠硬撐到什麼時候。
蘇晤的確沒有撐上太久。
在這之後發生了件讓人始料未及的事情,這讓蘇晤開始懷疑起自己不去打擾的決定究竟是否正確。
賀硯予被人給劫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