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彙聚的低語縈繞,又仿佛冥冥之中無數目光正在注視著這一切,整個幻境的時間似乎永遠地停頓在這一刻。
但無形的改變,卻始終藏在人們所看不到的地方。
方鴴擇菜回頭答道:“希爾薇德小姐,我們的確搞錯了一件事。”
希爾薇德沒開口,他選擇繼續說道:“亡魂們的蘇醒,或許並不僅僅是龍之金瞳的力量而已——”
“複仇嗎?”貴族少女輕聲問道。
但她搖了搖頭:“可惜,這個在逝去了一切生前的回憶與感情之後,這個幻境之中隻剩下的不過執念而已。”
“但這點兒微弱的、可憐的執念,卻改變不了任何事情,甚至還會被龍之金瞳所利用。”
“因為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現實。”
“是的。”
“它們不行。”
方鴴淡淡地答道。
“但我們可以——”
希爾薇德微微一怔,用一種迷惑不解的神色看著他。
方鴴思索了片刻之後,才用最簡潔的語言答道:“希爾薇德小姐不是說過沒人會為這些無名的鬼魂們主持公道嗎?你說錯了,還是有人的。”
“隊長,你?”
貴族少女不禁輕笑了起來,但她還是有些欣賞地看著方鴴,就像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單純而天真。
她忍不住用揶揄的口氣說道:“親愛的隊長大人,你才五級不到吧?”
她本來還想再說一句什麼,但忽然之間屋子裡起了風,一陣旋風仿佛是憑空產生,讓她先前丟到地上的紙片紛紛飛舞起來,化作碎片與塵埃,消弭於無形。
不止是地上的灰塵與紙片。
整個辦公室都籠罩在這陣旋風之中,連正在故紙堆裡尋找什麼東西的謝絲塔,也意外地回過身來。
隻有方鴴一個人,仿佛不受這旋風影響,可以好整以暇地站在狂風的中央。
一動也不動。
他看著希爾薇德說道:“還記得我先前說過的話嗎,希爾薇德小姐?”
“因為這裡就是最後一個場景——”
“霍斯汀斯大教堂。”
“三十年來它一度被迷霧所遮擋,但冥冥之中一個聲音卻引導我們來到這個地方。那是在這個名單上的每一個名字,那些無辜的犧牲者,這就是它們的力量。”
“雖然微不足道,但並非無力改變。”
“或許它們應該感謝胡地——”
“因為總需要有人挺身而出。”
方鴴向前一步走出狂風,他顯得有些沉靜,雖然他先前還不明白自己胸膛之中那種滿溢的感情叫做什麼。
但現在他明白了。
它叫做憤怒。
懷著這樣平靜的憤怒,他緩緩從懷中拿出一件東西,並在希爾薇德的目光注視之下將它放在了院長的辦公桌上。
那是一枚胸針——
漆黑的胸章上,勾勒著黯銀色的邊紋,仿佛經曆過許多年的光陰打磨,也經曆過許多人的手。
黑色的底色上是浸透了的鮮血,乾涸之後,留下的是曆史的見證。
它映著月光,微微有些幽暗。
然後風停了。
驟然地停,紙片飄然落下,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拽住它們,讓它們一頁一頁,歸於原位。
狂風掃儘了這古舊的,陳朽的辦公室的每一絲塵埃,仿佛嶄新如初,猶如幾十年前的光景。
它的主人還不可一世的那個時代。
窗簾好端端的敞開著,窗外的月光亮得怕人,好像是緞子一樣,又如同流蘇一般,或者像一條明亮的溪水。
淙淙流淌在這寂靜的屋內。
當空的銀月,卻才不過半滿。
希爾薇德看著這月色愣了片刻,趕忙走過去看了看辦公桌上最新的那一份文件,才寫了一半,墨跡未乾。
她略過正文直接看日期。
多裡芬的幻境三十年來,從不曾發生過改變的那一天。
分分明明地被定格在了慶典的四天之前——
貴族少女回過頭,默默看著方鴴。
但方鴴隻看著辦公室的側牆——那裡懸掛著許多畫像,其中的一個少女的臉,微微顯得有些緊張的樣子。
分明讓他感到有些熟悉。
桌上的胸針,似乎正熠熠生輝。
那麼,他想,現在就讓自己看一看,三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門外忽然傳來了細微的響動。
一個讓他有些熟悉的,男人的聲音在外麵開口道:
“米蘇,你們退開一點,我來打開這扇門。讓我看看這些家夥究竟在這裡麵搞什麼名堂!”
方鴴回過頭去。
正好看到希爾薇德臉上一閃即逝的,驚訝的目光:“那個聲音是……?”
這時,門‘砰’一聲被人劈開來。
門外站著三人。
那是一位年長的騎士,但還沒有後來那麼飽經風霜的樣子,一臉正氣與嚴肅,堅定的眼神中沒有一絲迷茫。
而另一個人,方鴴不曾見過,但卻聽過他的名字。他不由想起天藍對這個人的描述,狡詐、奸猾,簡直不類人形。
但在這裡,他還隻是一個青澀未脫的年輕人而已,一頭黑色卷發,有些英俊,臉紅撲撲的,好像一隻蘋果,他站在三人的最後麵。
方鴴知道他的名字。
盧恩-林修斯,黑山羊商會的會長。
至於最後一個少女,後者正向方鴴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