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仍舊是頷首。
蘇長風沉默了片刻,最後才抬起頭來。
“好吧,”他歎了口氣,答道:“我會親自帶人去那邊看看。”不過蘇長風又看了自己的老同學一眼,忽然話鋒一轉:“不過說老實話,你讓我去那邊是,是不是也存著讓我去查看一下南境的形勢的想法?”
廖大使長出了一口氣:“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他繼續說下去:“那邊始終以商業化為借口我行我素,但這一次王國內部權力更迭,實際上上麵已經十分不滿。你知道,我們的外交準則是不插手他國內政,在艾塔黎亞自然也是一樣,而聯盟的行為這一次已經有一些越線了——”
“隻是考慮到國際影響,上麵才比較克製而已……”
“所以我的任務是?”
“一方麵是去看看你那個寶貝女兒是不是真的去與目標接頭,如果可以的話,把對方保護起來。”廖大使想了一下:“另一方麵,七月的那場暴亂之後……消息就徹底斷絕了,都倫學派在九月宣布封閉商道之後,情報出不來,也進不去。”
“而聯盟方麵也支支吾吾,始終給不出一個明確的說法,現在大部分選召者還不清楚南境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消息總有壓不住一天。”
“憲章城這邊也焦頭爛額,事實上不止是星門港,工匠總會也派人來找我們幫忙了。”
蘇長風默然聽完,作為星門港高層人員,他自然知曉一些內幕消息,清楚幾個月之前南境發生的一些事情。他沉默一會,才問道:“我們的正式身份呢?”
“本來工匠總會那邊可以給你們安排一個,但是由於現在他們和都倫煉金術士聯盟關係很緊張,所以隻有我們自己想辦法了,這裡倒是正好有一個機會。”
“你是說大陸聯賽?”蘇長風忽然反反應過來。
廖大使點點頭:“大陸聯賽的積分賽已經結束,接下來在南境還有一場表演賽,正好星門港方麵也有一個名額——”
蘇長風大皺眉頭:“那我不是隻能當保姆了?”
“什麼保姆,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隻是讓你抽調一批新手而已,而且上麵已經決定,讓特備隊的人輔助你們,把張天謬張隊長調到這個行動小組來。”
蘇長風怔了怔,抬起頭隱晦地問了一句:“他?那家夥不負責‘那邊’的工作了?”他心想,畢竟‘那邊’的工作,才是星門港這會兒的頭等大事之一,一不小心,他們這些人都得下課。
“暫時沒什麼線索,”廖大使答道:“這也是上麵的意見。”
蘇長風聞言才點了點頭。
“好,那等我過來再討論具體細節,”他最後又問了一句:“不過關於芬裡斯地下的事情,你打算怎麼對外麵公布?”
“當然是如實公布。”
蘇長風吃了一驚:“如實?”
廖大使點點頭:“我們不是沒什麼發現麼,那就告訴他們我們還沒掌握任何消息好了。”
蘇長風楞了一下,這才忍不住對自己的老同學豎了一個大拇指——實在是高。他們的確是沒掌握什麼消息,但外麵那些人肯定不會相信。
既然不相信,就讓他們胡亂去猜好了。
等他們猜到了真正的答案,估計星門港這邊的行動差不多也已經有結果了。
兩人互視一眼,十分默契地沒有再開口。
……
“老實說……老實說我真沒想過你還活著……”
“你知道,你家那小子來找你的時候,才不過和阿蓋爾一般大;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後者也成為了銀風騎士團的團長,而你家那小子更是名聲顯赫了,已經是伯爵大人了——”
透過百葉窗的光微微有些暗,光穿過房間之中的塵埃,落在書桌之上,留下一道道寬窄不一的明亮紋理。房間的主人嘟噥了一聲,用手拉一下繩子,調節了一下光線。
光落在兩人臉上。
坐在矮人一旁的是一個臉上輪廓很深、如刀削斧劈一般的中年人,嘴唇極薄,胡須與眉毛又濃又密,雖然麵色稍稍有些蒼白,但絲毫也不減其威嚴。
若是方鴴在此,一定會認出對方正是他在多裡芬有過一麵之緣的騎士迪克特,隻是對方此刻換了一身裝束之後,看起來並不像是一位瑪爾蘭的聖騎士,更像是一位王國的貴族了。
而且矮人稱呼他時,用的也是一個方鴴聽來很陌生的名字——史德。
至於那個矮人。
說來方鴴倒也認識,甚至有時候提到對方的名字可能還會咬牙切齒。
矮人正是阿奎特,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一名大工匠,不過在方鴴心中,這個人是徹底把矮人老實忠厚的形象敗壞的罪魁禍首之一。
當然了,後者可沒這個自覺。
麵對矮人的喋喋不休,騎士毫無任何反應,仿佛早已習慣對方如此。事實上其實也是如此,在他前往多裡芬的廢墟失蹤之前,兩人早已是幾十年的好友。
本來作為人類,在這個年紀他早已應當白發蒼蒼,隻是因為一些機緣巧合,他才能以三十年前幾乎不變麵貌出現在這位老矮人的麵前。
“你真的一點也沒變老。”老矮人也不由感歎了一句:“二十年前就有這樣的傳聞,一直到你失蹤之前,三十年前你在多裡芬究竟遇上了什麼?”
騎士搖了搖頭,神色之間鬆動開來,笑了一下:“你知道的,我答應過彆人,不會透露當時發生的具體情況。或許有一天,會有其他人會告訴你這事後的謎底。”
“你總是這樣,”阿奎特十分不滿,但想起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不得不收起不滿。他看向後者:“你真的確定那就是那小子,他會聽我的?”
“以你現在這個態度的話,阿奎特,”騎士笑道:“我打賭他肯定不會理會你,我的那位小朋友可是十分有主見的人。”
“我覺得不太像,那隻是一個傻小子罷了。”阿奎特大搖其頭。
“阿奎特。”
“好吧好吧,”矮人歎了口氣,放下羽毛筆,用粗粗短短的手指折起書桌上信紙,收入信封之中,疊好然後摁下一個蠟印:“我可是老人家,他不應當對我有所尊敬嗎?”
“可據我所知,你把他坑了一大把,”騎士答道:“而且現在你還有求於他。”
“什麼叫我有求於他!?”矮人一下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吹胡子瞪眼睛道:“我這是幫他,難道還有年輕人不向往榮譽和名聲的嗎?”
“那可不一定,”騎士笑了一笑:“阿奎特,你要是這個態度的話,就彆指望我給你送信了。”
矮人臉上的神色一時間不由十分精彩,既有不滿與不情願,但又十分不甘心,可最終還是軟化下來。經過工匠總會的協調,古塔方麵好不容易才認同他們的說法,可要是找不出當時那個人,那可就全完了。
可對方早已失蹤,大陸聯賽召開在即,他去哪裡找一個這樣的人出來?
要不是突然來訪的老朋友,聲稱見過那個年輕人的話,隻怕現在他已經要戰戰兢兢地區麵對會長大人的雷霆怒火了。
“好吧,”老矮人最終決定委曲求全:“這封信裡麵的東西,就算是我送給他的禮物,說起來也全靠他的提供的靈感,我才能完成這件作品,送給他也……也沒什麼不好的……”
騎士完全聽得出自己老朋友的不情願,不由莞爾一笑。
阿奎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可一定要幫我送到,趕在那之前,不然我可全完了。”
“放心,羅傑塔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該死的!”
騎士這才收起信,他又用手輕輕按了一下大衣的口袋,感受著那裡一片金屬碎片沉甸甸的重量。
光穿過窗戶落在他的目光之間,其實要不是從那具盔甲之上發現了這個東西,即便真的自己這個老矮人朋友再怎麼著急,他也不會輕易動身的。
畢竟和那件事比起來,大陸聯賽其實也不算什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