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鴴也沒想到,自己麵前會突然鑽出一個鋥光瓦亮的大光頭來。
而且這家夥此刻一臉正驚喜地看著他,並趕忙低頭向下麵喊了一嗓子,而這一嗓子之後,隻見懸崖下麵竟然又窸窸窣窣爬出七八個人來。
方鴴吃驚地看著這些像是土撥鼠一樣突然冒出來的家夥,他們身上是一身風塵仆仆的旅行者外套,外掛魔導護具,還背著一個大背包,背包上麵是一卷睡袋與毯子,下麵則掛著鎬子、繩索、鐵鍬一類的工具,又或者魔導兵器。
這些人腳上則穿著一雙厚厚的普通皮靴,皮靴上還彆著一把帶鞘的匕首,這正是一身典型的探險者裝束。
一般在外旅行的冒險者大多是這個樣子,但也隻有選召者才會用這個口氣說話,因此方鴴一下就辨認出這些人的身份來。
隻是現在是季風向西的時節,這時節在伊斯塔尼亞選召者還真不多見——早一個月前或許街上還能見到不少和商隊一同南下的選召者,但眼下他連在工匠協會、冒險者公會這樣的地方也見不到幾個人影。
當這夥人出現之時,七海旅團眾人也各自暗中握住武器,提高了警惕。
雖然看起來麵前這些人不像是有敵意的樣子,可他們追蹤秘術士而來,目的自然是為了調查盲從者,而誰又知道這些人會不會是與龍火公會一樣,與邪教徒勾結在一起?
但沒想大光頭似乎根本沒注意到這一幕的樣子。
對方看來更像是認識他們,三下五除二爬了上來,興衝衝地向這邊走了過來,一副十分相熟的口氣:“艾德大佬,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七海旅團六道目光頓時整齊劃一地落在方鴴身上。
方鴴:“???”
各種各樣的稱呼他是聽得多了,但被人用‘大佬’稱呼這好像還是頭一次?
可那大光頭顯然並不這麼認為,仍有點興奮道:“大佬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們見過一麵的?
這什麼和什麼?
我們認識嗎?
方鴴不由無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下意識到想到自己從旅者之憩一路走來,大多數時候並沒有表露過真實身份,而唯一兩次以真實身份示人大約是在艾爾帕欣與梵裡克,前者是無意,後者倒是有心。
而又因為在梵裡克時,迪克特曾親口揭示過他去過多裡芬的事實,因此人們還應該知道他終結了多裡芬的幻境一事。
但除此之外,外界對他,對於七海旅團知曉應該並不太多才對。
那麼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大光頭的?
是在梵裡克還是艾爾帕欣?
說來他有點奇怪,照理來說這麼有‘特點’的一個人,自己真要見過的話,應該會很清楚才對。可他心中此刻對對方一點印象也沒。
方鴴看著這個大光頭,一時間不由有點狐疑——
沒想到大光頭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大佬,你忘了嗎?在血薊林地,那個地方叫什麼來著……對了,艾矛堡,還有那個死靈巫師——對了,盧福之盾,大佬記起來了嗎?”
方鴴腦海中頓時閃過一道靈光。
“我靠,”他看著這大光頭,心中兩道影子忽然重疊在一起,不由大吃一驚:“是你們,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對方這麼一提,他才終於記了起來,當時在艾矛堡的地下,他從那個拜龍教的‘信使’手上,救下了這個名為‘盧福之盾’的冒險團。而麵前這個大光頭,正是當時他在地下遇上的,盧福之盾的那個小胖子戰士。
當然當時對方可不是這個樣子的,胖是胖了點,但至少還有一頭濃密的黑發。
而不是現在,胖還是那麼胖,但曬黑了,而且一頭烏黑的短發也消失不見。
“啊——!”
他身後姬塔這時也不禁發出一聲驚訝的低呼,顯然也認出了對方來。
小胖子在地下那時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但現在顯然好了不少,他此刻摸了摸自己的光頭,頗為自得地一笑:“嘿嘿,大佬,我雖然變禿了,但自然也變強了……”
可馬上後麵就有人站出來拆穿他:“得了吧,艾德先生,你可彆聽他胡說八道,他就是和人打了一個賭輸了而已。”
方鴴看向後者,正是當時那兩個劍士中的一個,但至於另一個劍士,此刻他倒沒看到。
後麵事實上還有當初他見過的另一個神官妹子,當然這時對方也沒當初那麼緊張了,還微微向他點了點頭,行了一禮。
光頭小胖子聽了那劍士的話,正惱羞成怒:“放屁,我是故意輸的,不然我們能見到大佬嗎?”
方鴴:“……”
意思是還可以這麼而說?
……
事實上他花了點時間,才從對方那裡搞明白,艾矛堡之後對方發生了什麼,以及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事情其實倒不複雜——
‘盧福之盾’也是舊南方同盟的成員,在同盟解散之後,他們這樣的獨立冒險團受到的衝擊相對於一般公會小很多,因此在那之後這個冒險團基本還是保持了原本的建製。
但建製雖然保持了,可日子也並不好過。
BBK組織的新同盟過於咄咄逼人,並進一步壓縮了他們這些獨立冒險團的生存空間,導致許多原本留在南方的獨立冒險團要麼不得不加入新同盟,要麼就隻得出走南境,前往其他地方尋求生存下去的機會。
‘盧福之盾’並不認同BBK組織的新同盟,所以隻能選擇後一條道路。
而小胖子他們,顯然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來到伊斯塔尼亞的。
當然,考林—伊休裡安也不隻有一個伊斯坦尼亞,北邊固然有彩虹同盟、弗洛爾之裔,寶杖海岸有東共與Elite——但在諾格尼絲、阿蘇卡、灰鯨群島與聖休安還有許多空白地。
老實說,伊斯塔尼亞位於銀沙沙海之中,物產貧乏,並不適合一個冒險團長駐。
不過按那劍士的說法,這小胖子是因為和人打賭輸了,才會被‘發配’到這個地方來。
“也不能完全這麼說,我說你們看問題能不能這麼膚淺……”小胖子仍在強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關於我們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我覺得還是要分開來辯證地看待這個問題……”
“你也說這個地方鳥不拉屎了。”劍士沒好氣道。
說來這小胖子ID十分中二,名叫Uranus,天空之主,希臘神話的第一任神王。不過實力與名字顯然十分不匹配,方鴴初見他時,他就是十二級,而今仍舊在這個等級打轉。
不過也由此可見,艾塔黎亞的等級也不是那麼容易提升的,七海旅團眾人坐火箭一樣的升級速度,純粹是因為一係列喪心病狂的高難度任務所至。
就拿他們在帕尼爾赤山與銀鬃巨蛛那一戰來說——放在一般的冒險團,這已經是極高難度的挑戰,除非是不得已而為之,否則獨立冒險團一般不會主動去作死選擇這類任務。
因為按社區之上的一般說法,‘極高難度挑戰’意味著至少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幾率會出現減員,以及有三成以上機會會團滅。
對於大公會來說,他們有大量外圍成員作為炮灰,可以接受一定程度上的減員。但獨立冒險團則不然,因為減員就意味著戰鬥力損失,更不要說團滅了。
一般團滅兩次以上,一個冒險團基本就在解散的邊緣了。
但這個等級的挑戰,放在七海旅團過去的經曆之中呢?
恐怕連‘難’那一檔都說不上,從多裡芬到芬裡斯,哪一次不比這個驚險十倍百倍?
再到梵裡克,再到依督斯,連龍王利夫加德和流浪者馬裡蘭這樣的怪物級存在都出來了。
這樣的經曆放在一般的冒險團中,估計都團無數次了,而七海旅團到現在為止,竟然還沒出現過減員。連方鴴都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奇跡,還是說他們真的是運氣太好?
不過聽完對方的描述,方鴴心中不由聯想到了不久之前得到的關於考林—伊休裡安南方的消息,試探性問了一句:“所以說自由冒險團與公會眼下在南境隻有這兩條路可走?”
“可我聽說不是還有不少自由公會留在南方麼?”
“哼。”
那劍士聽了這話輕輕哼了一聲,顯得有些不屑。不過他不屑倒不是真對方鴴,而是針對這件事,所以輕哼一聲之後,才又說道:“那個‘新’同盟根本不是原來那個南方同盟了,那些人根本就是居心叵測。”
方鴴聞言微微一怔。
現在考林—伊休裡安南方事實上有兩個‘新’同盟,一個是BBK組建那個,一個是舊南方同盟打散之後重組的這一個,而對方顯然說的正是後一個。
看對方的口氣,好像對這個同盟頗為不滿。
他下意識追問了一句:“怎麼了?”
“彆提了,”小胖子也是直搖頭,“那些人都是些瘋子,根本不可理喻。”
方鴴這時想到什麼,不由問道:“所以是關於不久之前那件事嗎?”
他說的正是白城暴動之事,這件事至今還沒消弭。
而劍士點了點頭。
“新同盟為了與BBK對抗,居然打算在考林—伊休裡安自劃一地,支持艾爾芬多議會從王國獨立出來——”
方鴴聽了這話差點沒驚呆了。
他是聽說過關於白城的暴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