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時候把話說清楚,反而有利於把事情變得簡單。
他當初離開貝因也蒙受了對方的恩惠,當然不希望事後雙方因為誤會而把關係鬨僵。當然,這主要還是因為麵前這位老主教的品格要是在流浪者那樣的人麵前,方鴴還照樣會滿嘴跑火車的。
但他以為法裡斯主教至少會遲疑一下,或者皺一皺眉頭,但沒想到這位老人神色如常,仿佛並不在意。
“那我認為你倒可以放心。”對方甚至反過來勸慰他道:“這件事還不至於牽扯到聖選者,你的同伴應當會沒事的。”
方鴴怔了一下之後,才緩緩點了點頭。
“或許如此,”他答道:“但我總不能放手不管,作為團長,總得做點什麼。”
“何況大公主作為你的雇主,你認為自己對她應負有一定責任?”老人問道。
方鴴再一愣,一時沒有體會出對方這句話的含義是如何。
“大主教有何指教?”方鴴問道。
法裡斯笑了一下。“和艾德先生接觸了一段時間,艾德先生是什麼樣的人,我大致還是能看得清楚,而且作為女神的信者,自然相信女神大人所挑選之人的品質。而這是佩內洛普王室的私事,聖殿也沒打算介入,因此也談不上指教一說”
“那麼?”
“王妃昔日被襲擊一案在伊斯塔尼亞人儘皆知,倒也不算是什麼秘密,”法裡斯再開口:“上次我和你說過關於沙之王的事情,這一次就不必再贅述,不過艾德先生既然對此有心,我和你講講那位王妃的事情如何?”
方鴴漸漸平靜下來。
他看著大廳中忙碌的眾人,一時間好像忘記了慶典,安靜地問道:“那位王妃有什麼奇特之處嗎?”
他心中一刹那回想起了公主殿下交給自己那本筆記。
那本他明明在很小的時候,在舅舅書房中見過一次的筆記。
收藏了這麼一本奇特筆記的王妃,想來身上也會有一些故事,他其實當時就有這樣的感覺。隻是掌握的線索太少,公主殿下與王妃的家人當然也不會放任他去調查,因此最後才不了了之。但此刻大主教的話,一下子勾起了他心中的回憶。
“那位王妃的確是有一些奇特之處。”
法裡斯緩緩答道:“這說來也不算是什麼王室辛秘,這些所謂的小道消息在奎斯塔克流傳甚廣,有真有假,但有的太過荒誕不經,很少離開這座古老的城市而已。不過關於這一則倒是真的,大公主的生母出身不低,有一個顯赫的姓氏,不過她本人在伊斯塔尼亞的貴女之中大約算是一個異類,在伊斯塔尼亞人看來,說是離經叛道,也不算全錯”
“她早年之間曾經前往過考林,並結識了一些冒險者,還與聖選者熟識。甚至有傳聞說她曾經參加過一個冒險團當然,後一個說法不太可信,因為無論怎麼離經叛道,她還是要在意一下家族的意見的。”
“不過大約正因為有這麼一位貴女,才會看得上在世人眼中同樣離經叛道的佩內洛普家族,你要知道在魯伯特公主祖父在世的那個年代,那些高高在上的舊王公貴族們是不一定看得起這位新晉之王。”
“關於王妃與沙之王的故事也有許多,其中有一些還頗為浪漫,有傳聞說王妃的家族原本是打算把她的姐姐嫁給巴巴爾坦,但後來兩人因為一次意外的巧遇而結識,直至兩情相悅,才有了後來的一切故事。”
“不過王妃在世時,的確與沙之王感情篤深,兩人先後育有兩位女兒,即是今天的大公主殿下與她的幼妹。”
方鴴不由想到了兩個阿菲法。
那真隻是一個巧合嗎?
不過這些故事他都在大公主那裡聽過一次,倒是主教前麵那一段敘述之中,那個離經叛道的少女,向往冒險的貴族千金,反而讓他有些驚奇。可也是了,若非如此,對方又怎麼會收藏著這麼一本奇奇怪怪的筆記呢?
隻是法裡斯主教忽然和自己說起這個,又有何含義?
他不由看向對方,老人的目光邃然而有些深沉:
“十年之前,王妃驟然離世,這件事在伊斯塔尼亞掀起了軒然大波……”
“沙之王巴巴爾坦以此為契機,連根拔起了數個古老的家族,並確立了新王的權威……”
“但偏偏是直接參與其中的盲從者,一直沒有得到徹底根除……艾德先生,還記得你剛來這裡時我和你說起那件事嗎?”
方鴴微微一怔,立刻回想起了那件事來。
精靈的創生之術。
永生之秘。
“法裡斯主教,你是說,”他微微停頓了一下:“沙之王打算利用盲從者,去實現那個近乎於天方夜譚的的死者複生之法……但這確實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甚至連‘奇跡’也算不上,隻不過是謊言而已……”
“……煉金術從表麵看來的確與盲從者追尋的永恒的秘密有異曲同工之處,尤其是努美林精靈的創生之法,兩者幾乎是走在了同樣的道路上。”
“但是……”
方鴴自己就學習過古代煉金術,並且還從中領悟出了創生之術的用法,對此更是深有體會。但他也清楚,這兩者隻是看來表麵相似而已,其實則是截然相反,背道而行。
煉金術的創造並非是無中生有,隻不過是改換了這個世界上物質的存在方式而已,而介入其中的以太,是必須支付的代價所謂的等價交換,莫不如此。
而在艾塔黎亞,人之一死,星輝立刻消散,存在過的靈魂,也會重歸於這個世界的本原。要從無儘的星輝之中,重組出那個曾經存在過的‘人’,這個塑造出的‘生命’,真的還是原本的那個靈魂麼?
他當時聽了這個消息隻感到驚悚。
不過盲從者乾出什麼樣的事情,大約都不讓人吃驚。
而平複了幾天之後,他心中隻剩下一種淡淡的荒謬感,或許這就是巴巴爾坦與那些盲從者‘合作’的原因。聽起來倒是可以合理解釋他之前所見的一切,但這種‘合理’,在方鴴看來甚至有些可笑。
法裡斯仿佛沒看到他的神色,緩緩開口道:
“這件事幾乎是公開的秘密,秘術士們想要借助沙之王重回權力的中心,而努爾曼不過是因為愚忠而已……”
“但我清楚沙之王本人應當還算清醒,沒有在這件事上陷入太深,他利用那些人,不過是懷著一線希望而已……”
“不過等到該報仇的時候,他是絕不會手軟的。”
方鴴看著對方:“這就是聖殿之所以沒有介入的原因?”
“當然不是,”法裡斯答道:“聖殿其實一直在調查盲從者的行蹤,隻是有沙之王掩護,很難抓住他們的馬腳而已。”
方鴴忽然反應了過來:“這就是女神大人的目的?”
然而沒想到的是,法裡斯搖了搖頭:“這是瑪爾蘭的信眾的分內之事,怎麼會推到他人頭上?”
方鴴楞了一下:“那主教和我說這些是?”
法裡斯看了他一眼,卻問了一個方鴴預料之外的問題:“艾德先生,你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答應大公主,要調查王妃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