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爬上山丘,分開密密叢叢的羊齒植物,向下方山穀看去,便看到了洛羽所描述的景象。
山穀之中,一支長長的隊伍正在月下奔行,仿佛三條長龍,正在蜿蜒行軍。阿方德看著那些人的裝束,篤定地開口道:“是沙盜。”
“不僅僅是沙盜。”但方卻搖了搖頭。他敢肯定這些人就是盲從者布置的後手,他們可能是沙盜,但也一定是笛卡的信徒。
他抬頭向山穀口的方向看去,那裡想象中的守軍並未出現,仿佛就這麼放任這些沙盜長驅直入。他心中一個念頭閃過,想到了這可能就是沙之王巴巴爾坦將這些笛卡信徒一網打儘的計劃,很大膽,但一旦失敗也後患無窮。
雙方都是大膽的賭徒,在這棋盤之上對弈,但出於對黑暗信徒的認識,方並不太看好那位沙之王。
山穀中的沙盜們向著一個方向前進,那裡茂密的雨林中,樹冠上方矗立著幾座白色的拱頂。箱子看著那個方向,忽然開口道:“我們能比他們先趕到。”
方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這個中二少年總算是開口與其他人溝通了,這算是一個極好的現象。好像自從從達烏德號上回來之後,對方就和以前有一些不同了。
他轉頭問:
“沙之王巴巴爾坦在那裡麼?”
“那裡應該是這山穀之中唯一的建築群。”阿方德答道。
“翡翠之星在那裡?”
“應當是最大的那一座建築下麵。”
方這才點了一下頭,決斷道:
“下山,我們必須趕在他們之前抵達。”
……
大廳之中回蕩著空靈的吟唱聲,令人懨懨欲睡
而儀式已經進行到了最後階段,大廳之中的每一個人都在看著那水晶之山發出越來越明亮的綠光。
在那綠光之中,他們於無形之間像是看到了一道門的產生,仿佛冥冥中有一個聲音正在低聲絮語著,為他們描繪出一幅無比美好的圖景那門後有他們畢生追求的一切金錢、權力或者是美色
因人而異。
沙之王巴巴爾坦立在水晶山前,明亮的綠光映得他麵色蒼白,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但隻有這個名為王者的男人瞳孔深處,還倒映著兩團熊熊燃燒的火苗。其胸腔之中燃燒的生命之火,也越來越旺盛,那火焰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要燒儘一切。
他在那光中看到的更多,那是另一個世界,甚至不僅僅有供給他的子民生活棲息的豐腴土地,還有一個輕輕的聲音在呼喚著他那輕柔的聲音,宛若一個夢境,讓他重回了十七年之前,與那個少女的初見。
那是一團明亮的篝火,與篝火邊同樣的明亮的笑顏,那一夜星之儀式的光芒,一如此刻的璀璨
“巴巴爾坦,到我身邊來”
沙之王伸出手去,仿佛要抓住什麼。
但他隻能觸及到冰冷的水晶,回應來的感受,卻像是握住了一隻溫軟的手。
“阿菲法,你在那裡嗎?”
“你看到了嗎,你留下的筆記,我實現它了”
“你在筆記中記下的東西,都是真的。”
“但還要稍微等等……”
“我必須為你報仇。”
人群之中。
隻有塞尼曼一個人麵色陰沉地看著這一幕,仿佛絲毫不受影響。但他深陷的眼眶之中,也仿佛點燃了兩團幽幽燃燒的火焰,他看著身邊的人,看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看著立在水晶山前一動不動的沙之王,心中不經意間浮起了一抹譏屑的笑:
“繼續吧,沙漠的王者,去推開那扇門。”
他在心中狂熱鼓動著:
“去看看那個嶄新的世界,去迎接你們的主人。”
“那裡有你們想要的一切”
“甚至包括,永恒。”
但沒有人能聽到,這位侍奉者的心聲。
四個術士分立是四周,已經完全與儀式融為一體,察覺不到周遭任何變化。隻有主持儀式的艾本尼,此刻察覺到了一絲異常他發現連接到儀式之中的人,變得多了一些。這位大術士警惕地檢索自己的魔法網,才發現大廳之中的每一個人,都與儀式連成了一體。
隻是他們是用魔法,而眾臣們則奉獻出靈魂。
這一發現令艾本尼震駭不已,這個法術要再持續下去,大廳之中要多出一大群活死人。而那些是伊斯塔尼亞近乎三分之一的王公大臣,讓這些人死在這裡那還得了?何況沙之王本人,說不定也會有危險。
在儀式當中,唯一不受影響的,除了那些聖選者之外,便大約隻有一個人。
他手持法杖,驚怒不已地回頭看去,正好與塞尼曼明亮的目光交彙在一起。
“塞尼曼,你乾了什麼?”
艾本尼震怒道。
“我能乾什麼?”塞尼曼看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陰森森地笑道。
艾本尼明白此人的身份,便不再與他廢話,回過頭對不遠處的沙之王沉聲道:
“陛下,必須停止儀式。”
巴巴爾坦微微一怔,回過頭來。
但即便是背對著水晶山,他眼中的綠火仍未消退。
這位沙漠之王一時間顯得有些猶豫,一方麵是自己信任的臣子,一方麵是那個正在呼喚自己的聲音他腦子之中混亂的因素,一時間漸漸占了上風,令他緩緩後退一步,輕輕搖了一下頭。
不能中止儀式。
那是阿菲法最後的希望
“當然不能中止儀式,”塞尼曼也陰笑道:“一旦中止,便前功儘棄。”
“你們打算到什麼地方,再去尋找這麼一枚巨大的翡翠之星呢?”
“你閉嘴,塞尼曼!”艾本尼怒道。
後者笑而不言,眼中也帶著驚歎之意看著這座水晶之山。
這就是所謂的恩贈罷
那位王妃的先祖,花了多少心血才將它完好保存下來,世代守護這個秘密。但這一切,都隻是為了今日而已,這便是黑暗眾聖的偉力,甚至可以瞞過歐林偽神自稱全知一切的目光。而這隻是一個開始,世界必將歸於……
但艾本尼這時終於反應了過來。
他意識到沙之王也為那水晶之山蠱惑了,剩下唯一的指望隻有那幾個聖選者,他立刻向對方喊道:“殺了塞尼曼,立刻!”
葉華幾人在艾本尼開口的那一刻,便已察覺到了異常。
那持劍的年輕人猶豫了一下,但葉華反應果斷地抽出匕首,一下刺入塞尼曼的胸口。
後者慘叫一聲,捂著胸口跌跌撞撞向後倒去,哇一聲吐出一口血來。但塞尼曼跌坐在地上,一隻手捂著胸口,慘笑起來:“哈哈,已經來不及了,一切都晚了……”
他用灼灼的目光看著每一個人:“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計劃,自作聰明的愚人,凡人妄圖與眾聖角力,終歸是一場幻夢而已……哈哈,咳咳……”
大廳之中眾臣宛若木塑,仿佛完全沒有看到,沒有聽到這一幕。
艾本尼麵色駭然地看著這一切。
塞尼曼明明快死了,但儀式並未如想象之中一樣結束。
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
那筆記明明是王妃留下的,除了沙之王與大公主殿下之外,根本沒人看過。何況即便看過,也沒機會更改上麵的內容
他心中胡思亂想,甚至閃過一個毫無根由的可怕念頭難道王妃也是盲從者的一員?
但正是此刻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大廳之外傳來:
“父王,請停下儀式!”
那個聲音,大廳之中尚還清醒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個方向,看著小公主手捧著木雕,眼中含著閃閃的淚光出現在了那個地方。
她近乎是哭喊著,懇求道:
“父親,我在這裡啊,我是阿菲法,你忘了我嗎?”
這個聲音,像是擊中了沙之王巴巴爾坦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