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方鴴又問道:“我聽說三個月之前,影人在這裡襲擊了一群冒險者,當時那群冒險者全軍覆滅,可難道說被它們所殺死的人反而方能逃脫一命,而為它們所傷的人,卻要一直為那紫色的火焰吞噬星輝,直至虛弱而死?”
砂夜聽到這番話,不由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陣子,才重新開口道:
“其實……我認識你所說的這些人。”
方鴴有點意外地看著她。
“當時被襲擊的那些冒險者,”砂夜臉上流露出難以言述的表情,“就是我們公會執行護送任務的那支隊伍……他們與銀風騎士團的人在灰鴞鎮會和,為了安全起見,並沒有進入人多眼雜的鎮上,而是選擇在離鎮不遠的那座廢棄的修道院之中宿營。”
“但意外……就在那個時候發生了……”
她歎了一口氣:“可以說正是那些火中的怪物帶給了我們公會以滅頂之災,一直到此刻,它們還如影隨形。不過你所說的那些人,他們的確活下來了,複活好像……在一定程度上……的確可以斬斷影人的力量……”
“那你們為什麼不讓小空也試試?”
聽了這個問題,砂夜張了張口,但卻發不出聲音來。
方鴴仿佛早有所料:“所以你們其實試過了,但沒有成功,對麼?”
砂夜沉默著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方鴴隱隱皺了一下眉頭,“砂夜女士,你是不是認為影人留在小空身上的傷,是一個特殊的傷口。而它們並不會對每一個人都奪取星輝,但被它們奪取星輝的人,必然會變成它們的一員?”
“我不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如果是前者,隻能說明它們的目標是有選擇性的。但我擔心的是另一個可能性……”方鴴搖了搖頭,連他自己都認為那個擔憂有些過於天方夜譚了。但如果可能的話,他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他暫時壓下這個想法,不打算在這裡危言聳聽。要是證明他錯了,隻怕會讓人笑掉大牙,而且也會讓其他人產生不必要的憂慮。那個可能性無論如何也太過荒謬了一些。
方鴴換了一個話題道:“砂夜女士,你知道什麼人比較了解那些東西麼?”這一次的經曆,讓他對這些怪物產生了足夠的警惕心,若是他們之後要麵對這這樣的敵人,那麼最好是提前了解它們。
“要說了解這些東西的人,”砂夜仔細想了一下,才回答道:“恐怕在整個北境,也不會有人比鴉爪聖殿的人更了解它們。他們並沒有完全說謊,雖然借此胡作非為,但鴉爪聖殿的騎士們的確可以從普通人之中分辨出影人——”
方鴴微微一怔。
但他很快冷靜下,又道:“說來我還想順便問一下,砂夜女士。我送小空的弓落在了什麼地方,是遺失在那些影人手上了麼?”
“那倒不是,艾德先生,”砂夜搖搖頭,“其實他一直都好好保管著那把弓,隻是在被抓走的時候,鴉爪聖殿的人帶走了那把弓。”
“又是鴉爪聖殿麼……”
方鴴喃喃自語道。
……
“看起來我們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了。”
方鴴看著前方黑漆漆的森林,輕聲感歎了一句。
他們並不打算待在營地之中過夜,砂夜專門派了人護送他們回去,乘著夜色穿過森林,經由另一條密道返回灰鴞鎮之中。
幾個遊俠從營地的方向走了過來,正是先前和他們一起返回營地的那幾位,這些人才隻不過在營地中休息了片刻,又要前來護送他們上路。
“謝絲塔,”方鴴這時回過頭問女仆小姐道,“你說,希爾薇德她會不會同意我的決定?”
天空微微飄起了雪花,女仆小姐默默看了他一眼,對於這個近乎於廢話一樣的問題,不予回答。她隻掃了掃臂鎧上的落雪,一言不發地立於一旁。
方鴴自討了一個沒趣,轉過身去,但這一回頭不打緊,卻把他嚇了一大跳。原來他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一個渾身上下裹著黑袍的老太婆,佝僂著身形,臉上布滿了皺紋與老人斑。
對方立在那裡,定定地看著他,忽然開口道:“烏鴉要來了,年輕人——”
“聽說過烏鴉的預言麼?那黑色的航船,停泊在風暴的兩端……”
她聲音陰沉而又沙啞,簡直像是一隻徘徊在森林之中的幽靈,令人不寒而栗。
方鴴打了一個寒戰,正準備將手伸向信息化水晶,而這時一聲嗬斥從他身後傳來,“嘿,乾什麼呢——!”
先前那幾個遊俠正從他身後走了出來,二話不說便攔在那個老太婆的身前,開口道:“詹妮斯夫人,這位先生是我們的客人,彆用你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來騷擾他。”
其中一個遊俠轉身向他解釋道:“這位是詹妮斯夫人,先生,你彆和她一般計較。她是半個月之前到營地裡的,她丈夫死在了那些混蛋手上,她自那之後得了失心瘋,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方鴴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那個老太太。
而對方也不與這些人爭辯,隻陰沉沉地看了方鴴一眼,然後才轉身回到營地之中。
遊俠們已經聽說他治好了小空的事情,對於半夜要護送他們穿過森林的事情倒是絲毫沒有怨言,反而有些熱情。“艾德先生,砂夜小姐托我們給你傳一句話。”其中一個遊俠開口道。
“怎麼?”
“你要調查影人的事情的話,”那遊俠道:“營地裡除了砂夜小姐他們,其實還有另外的人也見過那些怪物。砂夜小姐說,她方才忘了這件事情,現在才記起來——營地裡有一個叫做班恩的家夥,差不多也是半個月之前和詹妮斯太太一起抵達營地的,那家夥也有點神經兮兮的,他的兩個隊友在不久之前失蹤了,好像也和影人有關。”
“隊友失蹤?”方鴴記起不久之前北境發生的多起失蹤事件,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這人的隊友有關,他問道:“他在什麼地方,我現在能見到他麼?”
遊俠搖了搖頭:“他不在這裡,他和另外一批人一起出去了。那些人是最早建立起這個營地的人,他們……怎麼說呢,其實有些不太樂意見到砂夜小姐在這個地方這麼受人尊敬……”
方鴴微微一怔,回頭看了一眼營地的方向。他好像這才記起來,之前進入營地的時候,營地裡的確有那麼一些人,好像故意與砂夜帶回來的人保持著距離。
他默默看了一眼那個方向,心想看起來這個地方也不如自己想象之中那麼和睦,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端,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這個時候,他正好看到箱子一個人旁若無人地從營地裡走了出來。
方鴴趕忙向那裡揮了一下手:“箱子,這邊。”
少年抬起頭看了看這邊,才向著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方鴴等對方走到近前,才開口道:“你來得正好,我們得離開了。”
但箱子一反常態地並沒有立刻點頭,而是伸手在自己兜裡摸索了一下,將兩個口袋都翻了出來,從那裡掏出幾枚叮當作響的銀幣來,攥在手中。
然後他伸出手,將這些錢默默放在方鴴手上。
方鴴微微一怔,楞了一下之後才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這是你出的錢,箱子?”
少年看著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方鴴啞然失笑,要幫助這裡的人,其實這點錢根本不算什麼,最終還是得從七海旅團的金庫之中劃錢。不過他握著這幾枚還帶著溫熱的銀幣,心中卻有點沉甸甸的,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箱子身上看到這樣的情感。。
少年隻抿了抿嘴巴,第一次有點後悔總是把錢借給帕帕拉爾人,而對方也從來沒有要還過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