鶇聽著從中傳出的那個少女的聲音,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開口道:“他這下子可搞出大亂子了。”
“鶇,你是說鴉爪聖殿不會善罷甘休?”
“我是說不僅僅隻有這個麻煩而已,”年輕人輕輕搖了搖頭,“何況不止是鴉爪聖殿而已,找他麻煩的人恐怕會很多……聯盟會反應過來的,何況還有弗洛爾之裔,”他歎了一口氣,“公主殿下,你這次可是給我找了一個大麻煩……”
“所以我說欠你一個人情,他其實一貫也很會惹麻煩,他過去惹過的麻煩數也數不清,”蘇菲笑了一下,她的頭像浮現在了年輕人身邊,並透過屏幕,和前者一起默默看著遠處一片片暗紅色的光芒。
“弗洛爾之裔的人的確一直在尋找這個機會,但我相信他應該可以扛得過去的,你和他接觸一下,就會發現這個人的特彆之處,”她沉默了片刻之後,又開口,“他又變厲害了。”
“比在梵裡克的時候?”
“不,比任何時候。”
鶇回過頭來,看著這位小公主:“公主殿下,你這麼看好他?”
“那麼還記得人們是怎麼評價loofah的嗎?”
“超凡?”
蘇菲笑道:“奧丁認為他類似於loofah,冥也有一樣的看法,但我可不那麼容易。你聽說過妖精之舞麼,我認為他是最接近於那個人的人,你知道麼,有人是反抗者,但有人卻注定走在一條孤獨的道路上——”
“你不會是說……”鶇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蘇菲輕輕點了點頭。
“十王之路。”
……
指揮官聲嘶力竭,戰場上幾乎還隻剩下他一個抵抗之人,方鴴沒有選擇殺他,他眼睜睜看著那些暗紅的構裝體在兩輪攻擊之後飛走,但那並不意味著結束。
它們升上半空,然後一一回到在那裡停泊的黑色陰影之中,回到那些手持長槍,靜力不動的高大構裝體的背後,並與之融合為一體。人們仰著頭,看著那二十多台孤傲的騎士,懸於半空之中,手持長槍,槍尖直指蒼穹。
街道上一片寂靜,人們此刻竟不知該發表什麼言論才好。
“是大工匠……”
“他們的團長至少是個大工匠……”
“蠢貨,”指揮官聲音有些沙啞,目光血紅地看著其他人:“我們必須得突圍,構裝體回充需要時間,他的攻擊隻有兩輪……我們,必須得抓住這個機會。”
可問題是,對方會放他們走麼?
這支冒險團,看起來沒有一個人是好惹的。
不過僅剩下的騎士們至少還是聽明白了,如果他們不反抗的話,下場恐怕也是一樣的。反正星輝尚存,也不過是一次複活的事情而已,總得要搏一把,誰又會知道結果怎樣呢?
在絕境之下戰場上的人們總算發掘出了勇氣,騎士握緊了手中的長劍,而雇傭兵們也總算找到了一戰的理由,空氣之中彌漫著濃厚的血腥氣息,他們排成陣列,試探著向前走去。
而旅店的方向,謝絲塔與梅伊皆沒有阻攔這些人。歐力的教義令他的騎士不會去殺戮放棄了抵抗的人,對方已明顯不會再對他們動手,再說——梅伊想起了自己與方鴴僅有的兩次練習戰鬥的經曆。
她放下長戟來,心中一時間有些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該提醒一下這些人,他們麵對的是怎麼樣的對手。
而至於女仆小姐,在沒有得到命令之下,她冷漠得和一座石雕也相差不大。
指揮官終於透過漫卷的風雪隱約看到那背後出現的人,雖然他有一些好奇為什麼對方的其他人沒有趁這個機會向他們發起攻擊,但這會兒也顧不得這麼多了。任務是已經徹底失敗了,但他至少要獲得一場體麵的勝利。
或者失敗——
他將劍揮向前方,發出一聲嘶吼:“上!”
騎士們也齊齊發出一聲低沉的呐喊,他們讚美著風暴,讚美著給予他們榮譽的人,讚美著艾丹裡安與那位至高之主。他們高舉著長劍,然後發起了衝鋒,那是騎士們在這場戰鬥之中唯一組織起的一次衝鋒。
街麵之上,閃爍著一片銀色的光芒,那是騎士們的盔甲,所連成一片的光芒。
但等待在風雪之後的,隻是修長的黑沉沉的陰影,與它們手中的,帶鞘的刀。一片低沉的轟鳴聲之中,點點紅光一個接著一個,在風雪背後亮了起來,狩龍人們尖頂盔之下閃爍的光芒,此刻正猶如映襯騎士們夢魘之中的倒影。
接著,是一道整齊劃一如華的刀光,在人們不可思議的目光的注視之下,衝過街道的騎士們,在那片刀光之中以一種離奇的姿態,以兩倍於前的速度,從風雪之中倒飛了回來。那散碎的盔甲,與一抹殷紅的血光,人的肢體,像是下了一陣血雨一樣落了回來。
它們劈裡啪啦落在地上,鮮血與內臟灑了那個指揮官一個劈頭蓋臉。
在一片鴉雀無聲當中,鴉爪聖殿的指揮官握著劍,搖搖晃晃地後退了兩步,然後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他戴著頭盔,因為看不清麵上的表情,但眼中的光芒近乎於呆滯,不住從喉嚨之中發出咯咯的聲音——
而方鴴隻默默看著這個人,緩緩從狩龍人身後走了出來,他經過前者身邊,而指揮官恍若未聞一樣,隻呆滯地坐在地上。
方鴴並不多看對方,繼續向前走去,穿過一片狼藉的街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燒焦的刺鼻的氣息,他遠遠看著街麵上的屍體正在揮發變成星星點點的白光,升上半空。他長久地注視著那白光直至消失不見,與他印象當中拜龍教徒的複生有很大的區彆。
但且放下對鴉爪聖殿的懷疑,方鴴才回過頭去,正看到希爾薇德出現在旅店的門口。那一刻他眼神仿佛一下子柔和下來,看著後者,好像一下子卸去了重擔一樣,停下腳步,立在原地。
她這才穿過人群,步伐輕盈地來到他身邊,用淺藍色的眸子看著對方,臉上帶著柔和令人安心的神情,微微笑了一下,並伸出手來,輕輕握住他的手。
即使是隔著一層手套的布料,方鴴也能感到那隻手的冰涼與柔弱。
“他們沒把你們怎麼樣吧?”他問道。
希爾薇德眼底都含著笑意。
“你說呢?”
不遠處,愛麗莎正有點好笑地看著他們的團長,臉上一點點浮現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來,抓了抓頭的樣子。
而樓上帕帕拉爾人此刻正在罵罵咧咧:
“那家夥都不來問問我們怎麼樣了。”
他回過頭去:“姬塔,你怎麼樣了小姬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