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旅人號安靜地在雲層之中行駛著,隻有魔導引擎從船艙下傳來隱隱的轟鳴聲,持續而單調,久而久之令人產生了近乎於耳鳴的錯覺。
艾緹拉正將一隻蛋糕托在碟子上放在方鴴麵前,並安靜地看了看這個方向。艦長室後麵的開口用木板暫時擋住了,但還是有些漏風,風從縫隙處灌進來,吹得書桌上的紙張‘嘩嘩’作響。
過了一會兒,她才問道:“艾德,聯係上蘇長風先生了麼?”
方鴴輕輕搖了搖頭,那邊暫時無人接聽,這是很少有的事情,然而現在少有的事情都湊到了一起,這讓他不得不懷疑這是否真是一個巧合。
他正有些默然不語。
此前從塔塔小姐傳過來的圖片上看,那枚水晶幾乎與他們不久之前在雪石堡地下幻影之中所見的那一枚一模一樣,而再聯係上洛羽從修道院記錄下的那段錄音,古拉的那個‘結界’幾乎肯定有問題。
但他心中其實真正擔憂的是,如果鴉爪聖殿背後真的是黑暗眾聖的影子,那麼現在介入這場戰爭的另一方——弗洛爾之裔,乃至於其後麵的超競技聯盟,他們與鴉爪聖殿又究竟是何種關係?
雖然在他最瘋狂的想法之中,也不敢去猜測聯盟甚至可能與黑暗信徒有染這樣一個事實,因為這與在伊斯塔尼亞所發生的一切還要更為不同——那是原住民,而這是選召者們。
他也無法想象聯盟的官員們,究竟與一幫邪教徒有何利益一致性?
但如果他的猜測成真,那是否是說明果黑暗信徒甚至可以侵入到聯盟內部,那麼星門港的另一邊又真的是安全可靠麼?
他不由下意識回憶起了蘇長風對自己說過的一些話,隻是原本那些話還聽來十分遙遠,但現在看來似乎是一個近在眼前的事實。
當然這一切還隻是一個猜測。
但方鴴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並不是沒有經曆過同樣的先例——龍火公會、聽雨者與血之盟誓的事情,自己忘了麼?似乎並沒有,芬裡斯的事件至今仍曆曆在目,聽雨者的高層,還有失蹤的血之盟誓的人,至今還下落不明。
那些人也同樣是和他一樣的選召者,但他迄今為止也很難相信,對方為什麼甘願迷失在這個世界之中,與邪教徒同流合汙。
而在這幾個事例之中,龍火公會或許還可以說與弗洛爾之裔沒有什麼關聯,但血之盟誓與聽雨者呢?
血之盟誓與傑弗利特紅衣隊的關係眾所周知,而傑弗利特紅衣隊又是弗洛爾之裔的一員,大公會同盟背後顯然正是聯盟的影子,那麼假設血之盟誓並不是一個‘意外’呢?
方鴴不由有些不寒而栗。
他又想到了更多的細節。
從各方麵彙總來的信息來看,聯盟與艾爾帕欣的某位大人物過從甚密——甚至有可能正是艾爾帕欣現今的執政官,灰恩侯爵。而後者正是鴉爪聖殿在北境得以立足的幕後支持者——或者至少也是默許了聖殿在此地發展壯大。
在灰鴞鎮一戰當中,最早也是由這位侯爵大人出麵表態,在三位女神發聲之前,艾爾帕欣一度站在了鴉爪聖殿一方。甚至就算在那之後,這位侯爵大人也表現出了一種曖昧的態度,即既不支持,也不反對。
從很多社區之上流傳的消息來看,事實上這位侯爵大人的態度,從某些方麵來說也是聯盟的請求。據說在灰鴞鎮動亂的當日,曾有人目擊聯盟的官員進出艾爾帕欣十三號,即這位侯爵大人的府邸所在地。
這些社區之上流傳的小道消息,雖然未必皆那麼真實可信,但經由塔塔小姐一遍,羅昊又再一遍篩選出來之後,還是可以從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的。
再加上七海旅團本就身處於這個漩渦的中心,因此對於一些消息也比普通人來得更加敏感,常人無法確定的情報,並不代表著他們無法得出結論。而根據這些結論,不難推出如上事實。
也就是說,聯盟,這位執政官大人,以及鴉爪聖殿,背後必然是存在某種聯係的。
聯盟如此維護於鴉爪聖殿,怎麼能讓人相信兩者之間沒有關係呢?
而鴉爪聖殿背後的秘密,聯盟又是否知曉?
是聯盟的官員們為鴉爪聖殿所蒙蔽,聖殿在與聯盟的合作背後隱藏了這樣一個陰謀?還是說聯盟其實本身就早已知曉這一切,或許並不在意?亦或者還存在第三個可能性,那就是聯盟也參與了這樣一個計劃。
當然第三個可能性在方鴴自己看來也顯得有些匪夷所思,邪教徒們是為了令黑暗眾聖複生,在艾索林之災幾個世紀之後複歸於這個世界之上,在一個擁有真神的世界之中,狂熱的信徒也沒什麼不可理解的。
但選召者們與原住民顯然不可一同而論,黑暗眾聖們給予原住民的許諾與恩寵,對於選召者們來說又有何意義呢?
但無論是第一,第二還是第三個可能性,至少在方鴴看來,眼下最好的選擇還是將這一切上報給軍方,如果超競技聯盟確實牽扯進入這個陰謀之中的話,那已經不是他——不是七海旅團可以處理得了的事情了。
眼下他們要做的,應當是進一步收集證據。
而他唯一可以想到的地方,顯然正是儀式將要舉行的古拉港,隻是而今的七海旅人號要前往這座港口,卻並不那麼容易。
七海旅人號現在是藏入了雲層之中,但總有離開的那一刻,大型風船上的風元素探測儀的偵測範圍可以達幾十空裡甚至上百空裡,隻要他們一離開雲區,就會進入對方的視野。
而且藏入雲層之中本身還帶有不確定的風險,傑弗利特紅衣隊是失去了對於他們的感知,但他們也同樣失去了對於外界的感知,如何在雲層之中確定方向,縱使對於老水手來說也是一件頗為靠運氣的工作。
傳音筒內此刻不時傳來天藍緊張的聲音,詩人小姐不時向其他人通報七海旅人號大致的方位與航向,當然這隻是預估的——
風元素探測儀在雲區之內難以工作,事實上希爾薇德也去了底艙,縱使不依靠其父親的名頭,她也是通過了艾爾帕欣工匠總會考核的風船領航員,其專業知識剛好在這樣的場合可以派得上用場。
他讓塔塔小姐保持七海旅人號向南航行,越過灰樹嶺,並且不打算下降高度。眼下的情況駐紮在灰樹嶺要塞的騎士們也一樣幫不上他們的忙,七海旅人號將弗洛爾之裔的人引過去反而至會給他們帶去麻煩。
而除了弗洛爾之裔之外,方鴴還擔心自己在北邊所見的景象,那支來自於龍嘯山脈的大軍已經徹底摧毀了阿爾托瑞地區,這些亡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南下,而灰樹嶺要塞正好擋在它們南下之路上。
他向箱子和梅伊小姐那邊已經發過去了一個消息,提醒他們注意北邊的情況。
七海旅人號則會越過這片雲區繼續向南,他判斷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會向東巡弋,以阻止自己逃逸向彩虹空峽一線,所以如果他們運氣好的話正好會從傑弗利特紅衣隊正後方離開雲區。
大型風船上的風元素探測儀當然也不是在每一個方向上都能達到最遠探測距離,而其背後正好是盲區,要是他們處於這個盲區之內的話,有很大可能逃出對方的追蹤範圍。
他當然清楚弗洛爾之裔應當在這一帶還有幾支船隊,就和他們當時在諾格尼絲時一樣,主力艦隊帶著數支小船隊對一片空域實行拉網式的搜索。但他心想船雖然多,總不至於每支船隊都有一艘類似於赤紅皇後號那樣的大型旗艦罷?
除非弗洛爾之裔動用了他們一半以上的分艦隊,每一支分艦隊都有主力旗艦坐陣,但方鴴自認為自己還沒這麼大麵子。
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而他正思索之間,手上的通訊水晶忽然之間亮了起來,裡麵總算是傳來了那個他熟悉的聲音:
“小鴴,你找我有事?”水晶將一束光投影在了方鴴麵前,讓畫麵亮了起來,裡麵出現了蘇長風的影像。
不過讓方鴴有點意外的是,這位星門港的特備隊的武官一貫是以一絲不苟的軍人形象示人,嚴肅且具有長者風範,但今天卻顯得有點不太一樣,整個人像是從什麼地方風塵仆仆地趕回來一樣,頭發亂糟糟的,而且額頭上還留了一抹灰。
方鴴楞了一下問道:“你們這是……?”
蘇長風乾咳了一聲:“彆問了,星門港出了一點小問題,剛剛去處理緊急狀況了,所以你才沒聯係上我這邊。”
他一邊說一邊擦了擦額頭上的灰,問道:“怎麼了,你那邊又出了什麼事情。你最近在北境乾出的好事我已經知道了,如果你隻是想彙報這個的話,大可不必說了,你和超競技聯盟的恩怨是你自己的事情。當然了,如果你實在走投無路了,我們還是可以幫你想一點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