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無窮無儘的灰海正在靠近防線的邊緣,最前沿已經交上了手,夜色之中不時掠過魔法的火光。
光芒掠過彼此起伏的無生命的樹人,它們扭曲的外形像是從土壤中鑽出的蟲子,正竭力汲取森林的養分,並壯大自身。
精靈女騎士看著那個方向,像是聽信了他的話,忽然開口:“這些隻是最低級的枯灰樹人,它們是來自於更高級的灰質生物的生物,隻要不消滅後方那些母體”,這些東西就會無窮無儘。”
“母體?災厄冠軍嗎?”方?問。
“不,”精靈女士搖了搖頭,“是造者,災厄冠軍隻是它們的前線指揮官,巨大的母巢會尾隨著灰質生物的大軍而動,它們往往會待在最安全的地方。我原打算派遣一支隊伍去對付它們,並儘量削減其數量。”
“我們可以勝任這個任務。”方?立刻回答。他們不可能將有限的時間耗在這些無限的蘖生怪物身上,這個計劃聽起來更適合他們的團隊。
七海旅團精乾而靈活,正如同所有聖選者的精銳旅團一樣,正契合於這樣的任務。
“你考慮清楚了,方才的進攻隻是它們的試探,而這一波才是正餐。在這一帶少說有數千頭枯灰樹人,而你們可能還需要越過災厄冠軍的防線。”那位精靈女士看向他,淡淡地說道:“而被我派出去的人,原本沒打算回來。”
方?緩慢認真地點了點頭,“所以那才更需要我們,女士。”
“你在憐憫我們?”精靈女騎士略微驚訝地看了看他,“你認為你們比我們有優勢,你會為與己無關的陌生人戰死於此而感到可惜麼?”
“不,我沒這?意思,”方?搖搖頭,“隻是沒人希望看到不必要的犧牲。”
“沒人希望麼,”女騎士用彆樣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笑了,“如果不是現在這個時候,我大概會願意和你交朋友,善良的人類。”
她歎了口氣,“好吧,我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你們了,希望你們能活著回來。”
方?點了點頭,一邊轉身向後走去,拿出自己的通訊水晶輕輕將之摁亮:“愛麗莎小姐,現在我們需要改變計劃了,讓崔希絲升起她的妖精人偶,剩下的交給塔塔小姐。”
“希爾薇德,幫我找一張戰場附近的地形圖。讓我們看看這些灰質生物的後方在什麼地方。”
“另外,讓二團回來,七海旅團需要重新集結。”
戰場上的形勢仍在流動著發生變化,精靈們的獨角獸騎士開始在側翼集結,精靈女騎士需要他們為方?等人打開一條通道,但聖選者們也有可能一去不複返。
她以為自己向來精明的副手會向自己提出質疑。但首席術士一直保持著應有的沉默,讓她不禁有些意外地看了對方一眼。
“你認為這個計劃更好?”
“不,隻是不會比原本的計劃更壞。”
“你還是希望我們能活下來。”
“沒有人不想要活著。”
“可我們是率光之子。”
“率光之子亦是為生而戰,指揮官閣下,為自己,也為凡世的火種,千年之前如此,而今亦如是。”
女騎士搖了搖頭,戰士無權選擇自己死亡的價值,世人認為聖白裔高傲,但他們隻是無法理解率光的一脈麵對的漫長時光與孤獨。
正如同森林的盛與衰,植物從繁盛之中枯敗,又從枯敗之中繁盛,腐殖之下永遠隱藏著新芽,如此反複,時光像是一個輪回。
在輪回之中,有些東西自然而然失去了價值,銀風港對於權力的爭奪也沾染上了短壽的凡人的氣息。
而精靈王呢,王有他自己想要的東西。
而他們隻是刀刃。
手持魔導銃的射手與精靈獵手已經在牆壁上站了一層又一層,箭矢與火光幾乎在夜色下連成一片。
火光偶爾點亮前線的邊緣,那些即將枯死的灰質生物在陣地的前沿倒了一層又一層,它們的屍體層層疊疊摞在一起,遠遠看去像是一道灰色的矮牆。
那道矮牆與精靈們的楔形牆壘相對而立。
而那不過是戰場上灰質生物很少的一部分,他們麵對的是一道無窮無儘的浪潮,大海不會消亡,而這道浪潮自然也如是。
精靈騎兵的鋒矢化作了一柄刀刃,它們在灰樹人的側翼切開了一個口子,但那個口子隻像是漩渦之中的樹葉,很快就消失不見。
騎兵衝擊無果,精靈騎士與她們的獨角獸在前線打了一個回旋,不得不遠遠繞開,試圖尋找一個新的機會。
首席術士搖了搖頭,“機會太渺茫了,把隊伍收回來吧,看起來這個計劃也不太成功,沒想到僅僅是打開一條通道就已如此困難。”
“不,再試試,”精靈女騎士蹙著眉頭,咬了咬唇,“如果攻不出去,隻依靠這道淺淺的防線我們也守不了太久,還遠遠達不到完成任務的時限。真奇怪,今天灰質生物的攻勢比往常還要更猛烈一些,它們的‘指揮官們是不是
意識到了什麼?”
她拿出通訊水晶,以太網脈之中雖然充斥著雜音與乾擾,但在如此近距離上他們還是可以聯係上七海旅團一行,“艾德,你們還需要再等等。”
“不,不用再等了,請讓你的隊伍返回,女士。”
“怎麼了,你們也認為計劃還需要再改改?”
不,隻是用不著罷了。
方?抬頭看去,夜空中正降下幾條明亮的光帶,自七海旅人號甲板上起飛的槍騎兵型空戰構裝耗時兩分半橫跨十二空裡,正式抵達戰場上空。
這裡已經是七海旅人號控製範圍的極限。方?腦海中傳來塔塔小姐冷靜的聲音:“騎士先生,請接管。”
方?點了點頭,並拉下風鏡。
那一刻腦海之中仿佛多了幾條光做的鏈路,這光鏈路正向著一個方向無限延伸,然後豁然開闊,幾幅截然不同的畫一下麵映入他的視野之中。
像是碎裂的玻璃,與昆蟲的複眼,每一個畫麵所映出的景象,是被分割開的戰場,灰色的潮水,精靈的陣地,與黑暗之中交織的火網。
一個光點升上了戰場的上空,許多人都看到這一幕,那閃爍著綠色的光芒像是一個無人機,被人高高一?,便飛入夜空。
但仍有人認出了那是什麼。
“妖精使!”
有人驚呼了一聲。並不是每一個夜行者的工匠都與陰謀相關,他們中也有不少普通人,非戰鬥工匠部門出身的煉金術士並不擅長於戰鬥,但這不妨礙這些人正在關注戰場。
水晶塔建設進度緩慢,但其最後能否建成實際上要仰仗於這場戰鬥的結果,因此不少人都看向這個方向。
有人幾乎已經看到了那個妖精人形延伸出的以太光束,其銀色的光束伸向半空中,與那些奇特的構裝體相連。
他們認不出那是什麼構裝體,笨拙的港務用構裝的底盤被隱藏在厚重的裝甲之下,人形的上半身映出星月的冷芒,騎士一手持巨盾,一手持長槍。
像是一道青色的光芒分開雲層,並從雲層之上俯衝而下,向敵人發起衝鋒的鋼鐵騎士。
人們幾乎都看呆了,還以為自己錯身於一場公會會戰之中,鋼鐵的機械從天空之上垂下,帶來毀滅的火焰。
那冰冷的金屬撕裂空氣,魔導引擎轟鳴發出低沉的尖嘯聲,當十四道光束從夜空之中降下,盔甲泛著冷光的騎士將槍尖指向地麵,然後啟動。
金紅的光像是雨幕一樣從半空垂下,像是十多柄尖刀從灰色的潮流之中切過,所過之處猶如犁開地麵,灰色的樹人頃刻在高溫下起火燃燒,被切成兩段,化為灰燼。
方?舉起魔導手套,然後又是十四道光束從雲層上降下,數不清的光帶在雲層上形成彗星一般的光尾,每十四架組成一個攻擊波次,已可以為所有人所見。
每個人都驚呆了,半空中有多達六個攻擊波次,八十四架槍騎兵在雲層之上巡弋,人們並不清楚這些構裝的真實水平,但這個攻擊力度怕不是哪個公會出動了一半的主力艦隊?
其他人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會得到空中支援,難道說十二色鳶尾花的某個戰團到了。
隻有那個精靈女騎士明白發生了什麼,她正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向那個方向看去,卻注意到一旁自己副手的神色:
“他們有浮空戰艦,還不止一般。”
“這支艦隊在灰域外圍巡弋,距離這裡起碼超過十空裡,否則我們不會沒有發現它們。但能將近一百台構裝體投放到十空裡之外,這起碼得是一個主力艦隊的規模了。”
精靈女騎士蹙著眉頭,心中質疑的是提瑞安的第十一分艦隊難道是瞎的,主力級旗艦‘金輝號‘上的巨型風元素探測儀壞了?
是的,率光之子也有自己的艦隊,但它們很難注意到這戰場上的一隅,主力艦隊幾乎全部投入到了正麵戰場上,與那裡山呼海嘯一樣的灰質大軍交戰。
這裡的戰鬥已經脫離了某個局部,這條災延伸自災樹古斯的某一條分支,因此這片灰域也可以說是古斯災域的一部分。
戰場邊緣的獨角獸騎士們正蠢蠢欲動,從半空而降的火力打擊讓他們找到了一個發起衝擊的機會,戰場上的機會往往轉瞬即逝,隻是精靈騎兵的指揮官遵循著嚴格的紀律。
畢竟對壽命悠長的秋日林地的精靈們來說,沒有什麼比紀律更重要。
凡人還要從漫長的時間中獲得教訓,但精靈們往往自身就經曆過種種教訓。因此銀盔的騎士們仍按兵不動,麵色肅然,隻是向牆壘的方向看過來。
精靈女騎士仿佛感受到了這道目光,隻是她並未立刻下令,“指揮官女士,如果你執意要發起衝鋒,請讓你的騎士再等等。”
那個聲音中仍帶著年輕人的銳氣,仿佛那個單純的人類青年仍站在自己麵前,與她麵對麵交談。但精靈女騎士此刻已經多了一分重視,而這份重視是由對等的實力帶來的。
銀色守望者與公會聯盟有許多銀之階參與了這場戰鬥,但銀之階像是戰場上的散沙,散入這個巨大的沙盤之上並不能惠及到每一條戰線。
女騎士甚至有些可惜,覺得方?不應該在這裡,應該在這個戰場上更重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