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結束了,煙雲像霧氣一樣從戰場上散去。森林的邊緣四處是倒伏的山巒,僅僅是出現在人們視野之中的灰質巨獸就有七八頭之多。
但它們都已經不再能對率光之子的防線造成威脅,確切地說——它們已經死了,隻留下一堆枯朽的骨架。但連那也高聳巍峨,猶如一座座巨大的墳塋。
梅爾菲娜眯著眼睛看著這一切,得勝者爬上巨獸的屍骸,精靈們舉起手中的武器,放聲高呼。戰場回應的聲音響徹山野,猶如山呼與海嘯。
但那並不值得慶幸,古斯灰域比想象之中還要危險,帶來災禍的巨樹如同冷酷的死神一樣注視著他們,他們尚還未有踏入真正的災域之中。
古斯是三大災枝之中最早蘖發的一支,但並不是最強大的一支,從拉文瑞爾傳回慘烈的戰報,幾大公會損失慘重,連巨龍也臣服於災禍之樹的陰影之下。
她看向那個方向,但其實已看不到方鴴的身影,對方在行動進行到一半時就已經前往前線。
要是沒有那個年輕人,他們可能很難守得住防線。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雖然對於率光之子來說死亡隻是一種歸處,即便對於貴為公主的她來說——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掌握權柄,就要承擔責任,這是那個人對她的教導,也是秋日林地的共識,是精靈們從漫長的時光之中得到的教訓。
而凡人,則往往會忘記這一點,他們時而清醒,時而胡塗,相似的曆史在這個短壽的種族上不斷重現。
隻是精靈們看到的並不僅僅如此,凡人以非凡的韌性不斷從廢墟之上站起來,以熱情與創造力去塑造循環的曆史之後的一切。
因此曆史在一個循環之後,往往會展現出新的生機,這也正是當初先驅者選中他們的原因。
即便是耀光王廷,也不會否認這一點,何況今時今日,他們再一次證明了自己。
梅爾菲娜尚不清楚其他方向的情況會如何,但如果災枝抽調出人手來對付他們,隻怕除了凱勒斐爾那一隊,隻有這裡能幸存下來。
但這也就夠了。
計劃的意義並不在於完美,而在乎有人能完成它,指揮者在地圖上冷酷地劃線,線的一邊是生,一邊是死。
這聽來殘忍,但戰勝了則尤為慘烈,但失敗了則失去一切,由不得他們選擇,也由不得她選擇。
精靈女騎士取下頭盔,心中沒有那麼多矯情的念頭,任由帶著血腥味的風吹拂著自己銀色的長發,那一刻她像極了自己的妹妹。
或者說,阿爾莎娜公主像極了她。畢竟兩人繼承了同樣的血,她更像是一個成熟版的阿爾莎娜。
首席術士站在她身後,梅爾菲娜·奎雅·渺星回過頭,看向站在另一邊的希爾薇德,即便在她的眼中,這也算得上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
美貌的艦務官小姐手捧著一枚水晶,方鴴留下的實時地圖上,上麵的紅點正在減少,每一個紅點,則代表著一頭造巢者。
當每有一頭造巢者死去時,與之緊密聯係的災厄冠軍會因心靈共鳴的紊亂而倒下僵直,當一座山峰倒塌,足夠精靈們一擁而上,鑽入它的耳道攻入它的脊腦之內,並將之擊殺。
梅爾菲娜笑著向後者開口:“有十一頭造巢者,有八頭災厄冠軍,與你們擊殺第一頭造巢者相比,後來你們完成任務的效率快了許多。”
“或許是因為我們更熟練了,畢竟凡人與精靈不同,沒有那麼漫長歲月帶來的經驗,凡事隻能一點點摸索。”希爾薇德同樣微微一笑回應:“可我們有極強的學習能力,往往能很快掌握一件事的訣竅。”
“當初先驅者看中你們,也正是因為如此,漫長的時間過去了,事實證明了祂們是對的。”
梅爾菲娜口中的先驅者是努美林精靈,耀光王廷的精靈認為雙聖樹庇護下的日精靈是他們的先祖,雖然幾乎所有的精靈都如此認為。
不過精靈女騎士其實不太在意這個,隻是借用傳統的說法來接話而已。
她撫了一下自己臉頰邊的發絲,用尾指將被風吹亂的發絲掃到耳後,“在我的騎兵幫助下,你們擊殺第一頭造巢者用時一個艾塔黎亞刻,而從最後一頭造巢者到之前一頭造巢者死亡之間的時間,才不過區區三分鐘而已。”
希爾薇德當然明白這位女騎士話裡有話,但她隻微笑以對,她一直都在這裡,一直沒有離開過。因此這位精靈指揮官不知道的,她當然也可以一樣不知道。
至於真正的內情是什麼,就讓對方去猜好了,有些事隻要她不開口,即便梅爾菲娜猜得再對,也隻能是猜測。
梅爾菲娜輕輕看了她一眼:“我想和你們談一談。”
“指揮官女士,”希爾薇德微笑著答道:“我們沒有附加協議。”
“我明白,”梅爾菲娜點了點頭,“這並不是強製的,所以我在征求你們的意見,我想和你的——戀人,談一談。”
希爾薇德眯起眼睛,“我不能代他回答。”
梅爾菲娜對她輕輕點了點頭,聰明人之間交流就是簡單,沒有反對,就是默許。這位少女精明得像是一隻狐狸,讓她無從下口,但她有信心可以說服那個年輕人。
對方表現得尚為單純,甚至還有一些年輕而無必要的想法,這一切就像阿爾莎娜。
梅爾菲娜默默思忖了一會兒,她和其實阿爾莎娜並不是由同一個母親所生,隻是有相同的父親,但這不妨礙她將之視作自己的至親。
阿爾莎娜太過單純以至於無從察覺那些明槍與暗箭,其用溫柔去對待這個世界總會為世界所傷,她相信對方很快會明白這一點。
而自己所作的一切,不過是在保護對方。
父王也是如此對她說的。
女騎士一邊想著,一邊仔細注視著戰場上的變化,到處是失去指揮混亂又無序的灰色樹人,它們的數量並未減少太多,並仍在向陣地上發起攻擊。
但實際上這樣的攻勢已經失去了意義,精靈的獨角獸騎兵已經將它們分割開來,完成最後的剿滅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他們居然打贏了。”
那個夜行者的工匠有點憤懣不平地說道。
歡呼聲已經響徹戰場,還有一些是那些與他們同行的人發出的,工匠們在土坡上高舉雙手慶祝他們的勝利,畢竟沒有人想平白無故在這裡丟失星輝。
“是啊,這些蠢貨,”另一個人說道,“他們不知道我們真正是來乾什麼的。”
但俱樂部上層並沒有將真相告知每一個人,隻有少數心腹可以執行這個任務。
“你們也會分得好處。”那個執行官告訴他們,“這是聯盟共同的決定,我們要改變在艾塔黎亞的策略,它並不違背星門宣言,隻是我們選擇投注於哪一方而已。”
“第三賽區和我們有共識……”
“蠢貨,那隻是他們喬裝出的樣子而已的。他們和第一、第二賽區都有衝突,不得不維持出大義的模樣。但對我們來說沒有意義,你們是俱樂部的一員,隻需考慮俱樂部的利益,這關係到你們的工資分成與年終獎勵。”
他這才明白,他們和第三賽區短暫的同盟已經結束了,或者說又一次結束了。但他們與第三賽區結成同盟,其實是為了一個共同的敵人。
“那第一賽區……”
“第一賽區很快要自顧不暇了,說不定都沒什麼超競技了,聯盟會以一種新的姿態展現在世人麵前。”
“至於那些,理事會會單獨派人與你們溝通,到時候你們就會明白。好了,不再談這些了,你們本來也沒必要知道這些。”
他將手中的水晶放下,那個領頭之人接過水晶,回過頭來看了兩人一眼,“你們不必這麼說,從泰拉卡灰乾之中蘖生的災枝並不是我們的盟友,我們也不過是借助於它的力量而已。”
他和先前那副浮躁的樣子已經完全換了一個模樣。隻用沉沉的目光看向眼前的晶橋,仿佛戰場上的一切他都不甚在意。
“但耀光之廷與我們也不是盟友,甚至是敵人。”
“敵人的敵人也未必是盟友,”年輕人將最後一塊水晶橋接在那主塔之上,一切都嚴絲合縫,仿佛大功告成。他拍了拍手,後退一步,“他們打贏了,也並未妨礙我們的計劃不是麼,這枚水晶貫通整個以太網脈,隻要他們一啟動,我們的計劃便成功了一半。”
他抬起頭,打量著這座漂亮的水晶塔。那個人果然說到做到,沒讓灰質生物的攻勢影響到他們,隻可惜對方要知道這一切的結果是什麼,一定會追悔莫及。
領頭之人心中有些得意,雖然戰場上短短的幾個小時時間還不足以讓它完全竣工,工匠們隻不過搭建了最為核心的構架而已。
但雛形已現,核心結構完成之後剩下的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一個月來精靈們很少讓他們接近水晶塔,他們幾乎不讓外人插手水晶塔的建設,但幸虧災枝及時發起了進攻,總算給了他們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高塔’已經落成,接下來就是看那些人臉上驚愕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