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銀的枝條在銀幣之上彼此纏繞,正巧象征著兩條交織的命運。
一條指向過去,一條指向未來。
命運在同一枚硬幣的兩端孳生出不同的可能性,而那沉默不言、溫柔的目光正注視著變化的發生。
方鴴將那枚硬幣高高拋起。艾林多爾隨之目光一動,從靜到動,從一瞬到無垠,猶如夜鶯的歌喉穿過林間,低細而晦暗,水在冰麵下潺流,悄然無聲。
然而鳥雀扇動翅膀,猶如發出破冰的聲音。
一柄漆黑的劍,由純水編塑成,正憑空產生,它彙聚成一束,從方鴴身後向他直刺而來。
阿瓦尼踏出森林之時,正看到與艾林多爾對峙的彌雅。但他目光轉向一旁,落在方鴴身上,舉起手,法則的力量應運而生。
一柄黑劍橫掃而至。
他並沒有打算殺死那個年輕人,殺死對方隻會讓海魔女暴走,但抓住對方就好辦多了;黑劍在他的指引之下柔化,變化成一道道觸手,向方鴴席卷而去。
他本應該抓住對方。
但黑色的觸須好像撞上了一層粘滯的物體,並不是空氣牆,也不是力場,這兩者不能阻撓法則,而能阻擾法則的隻有同為法則的產物。
龍騎士的感知纖細而敏銳,這個來自帝國的龍騎士第一時間變了臉色,他以為現場還有第三個龍騎士,但其實並沒有。
空氣中形成了一層凝灰狀的產物,像是浮起了一層灰塵,而那灰塵中正在閃爍著細微的光。好像萬千的星光融彙在一起,形成元素,形成物質,最後形成一麵灰白的牆。
那個過程說來話長,但其實不過是一刹那,就如同水麵浮起浮冰,浮冰又彼此彙聚,在無形的‘河麵’上凝聚成一麵牆,一下擋住了許多黑色觸手的去路。
阿瓦尼臉色驟變。
雖然他已經從上麵嗅到了法則之力的氣息,但法則之力本身並不讓他感到意外——半吊子銀之階與真正的龍騎士之間的差距宛若天塹。
可一位正牌的龍騎士向一個還不到銀之階的小家夥出手,還是偷襲,竟然失手了。讓他感到羞怒的是,對方怎麼反應過來的?
但方鴴仿佛這才察覺什麼。他並不太意外地回過頭來,看著出現在森林邊緣的阿瓦尼,仿佛這一幕早發生過千百次。
他平靜地向那個方向一抬右手,張開五指。
艾林多爾見狀張了張口剛想提醒什麼,但忽然之間看到虛空之中織出火焰,如同金火在黑塵之中燃燒,最後隻剩下兩點灼目的亮光。
如同金星,墜入塵埃。
龍魂。
精靈領主心神劇震,雖然早有耳聞,但真正見著存在於世的覺醒龍魂仍然足以令人心神激蕩,何況那個龍魂……
龍魔女,尼可波拉絲。
他看到那無數灰白的牆麵正在向中央坍塌,無數的物質正編織出一具銀色的的手臂,通體雪白,正從無數的銀色的花紋之間燒灼而出。
創生法。
龍騎士構裝……
艾林多爾心中一刹那之間生出無數的想法,但創生法為什麼能編織出一台龍騎士?何況對方半隻腳還未踏入銀之階的門扉。
但這位精靈領主已經來不及感歎了。
不遠處的帝國龍騎士看到那銀色的爪子穿過重重法陣,向自己刺來,那片燃燒的火焰之後如同有一雙金色的目光緊緊鎖定著自己。
他想也不想,抬手就擋。
那時候慢他一步的祖莉安娜剛好從森林之中箭射而出,看到這一幕,尤其是看到那條雪白的機甲手臂之時臉色狂變:
“阿瓦尼,鬆開!”
但帝國的龍騎士已經反應不及了,何況他也不認為自己需要讓開來自於一位半吊子銀之階的攻擊。
妮妮甩動著一頭火焰狀的長發,長長的熾焰龍尾在她身後微微卷曲,她握緊了拳頭,金色的目光注視著前方父親的敵人,一拳擊出。
方鴴與虛空之中的龍魂小姐並肩而立,兩人眼中皆升起銀色的光芒,數不清的數據量如同數條河流。
在以太的世界之中聯接著彼此,三條光河共同彙聚成那隻白金的手臂,化作刀刃,向前一揮。
刀刃擊中那湧動的黑潮——漆黑的純水正編織而成的觸手彼此彙攏在一起,構成一麵韌性十足的牆體。
但它也隻存在了一刹那。
雪白的刃爪從破潰的黑色液體之下刺出,在阿瓦尼不可思議的目光下擊穿了他的法則之壁。
他隻來得及在最後一刻召喚出自己的龍騎士構裝,用漆黑的臂鎧架住對方的攻擊,但由於貼得太近,衝擊力還是傳導至他身上。
令這位帝國的龍騎士如同一顆炮彈一樣飛了出去。
祖莉安娜頭也不回,她知道這點傷害還不足以傷害到那家夥。而她一時靜立在原地,全部目光都落在那條由創生術編織出的龍騎士手臂之上。
那隻手臂通體覆蓋著雪白的甲胄,由光所彙的水晶填充在甲胄之間,形成幽綠色的光路,彼此交錯。
既優雅,又神秘。
“它,”祖莉安娜的語氣簡直有些難以置信,一時不由沉默:“白騎士……”
在羅塔奧古老的傳說當中,黑與白的騎士是這個世界上一切龍騎士的始祖,但始祖並不意味著強大。
艾塔黎亞的魔導技術循著的時間的腳步向前發展,那些遺留的技術難免為曆史所淘汰,傳說當中的聖物到了這個時代難免蒙塵。
但隻有幾件例外。
努美林精靈從光中獲取的幾件聖物蘊含著天大的秘密,它們的力量來自於法則本身,甚至與其背後的眾聖有一定關係。
而白騎士則來自於另一個傳說。
奎文拉爾的白騎士來自於天墜之地,黑王座的廢墟,它帶領凡人獲得了戰爭的勝利,但在戰後並未和它的主人一齊消失。
白騎士被存在先王聖穀之中,後代的匠人拆解了它的結構,並將它衍生成‘光騎士’這個係列,也是後來‘白銀之翼’係列龍騎士的原型。
這個係列的人工龍騎士至今為止還在巨樹之丘廣泛服役,雖然它們每一台都各有不同,為了適配於不同的龍騎士各有調整。
但其原型,皆來自於一千年前那台古老的原體。
至於那台原體,自從率光之王離世之後,隨著他與自己的龍魂契約消逝,上麵的法則之力也一並泯滅。
直至今日。
“Irs在盲神的視界之中見到的幻境原來是真的,”祖莉安娜不可思議地看向他,“你和白騎士與黑騎士有何淵源?”
方鴴微微一怔,才意識到對方會錯了意。
不過他心中的確閃過一絲疑慮,為什麼塔塔小姐能召喚出黑白騎士,按照她的描述,她應當從未見過‘創生’與‘毀滅’的法則。
不過他並不作答,隻是看向對方,示意對方發起攻擊。
祖莉安娜也一怔,但隨即意外地打量了對方一眼——他知道自己與冥是至交好友,但也知道自己今天非出手不可。
他那個動作,就是表示不會介意,讓她放心出手。她一時竟很難分清,冥的這個學生是自暴自棄,還是真有如此自信?
她不由下意識截了一張圖,給另一邊的冥發了過去。正在與大公主對峙的這位構裝女王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通訊水晶,隨即不由咬牙怒罵出聲:
“這倒黴孩子。”
“祖莉安娜,你下手輕點!”
“這是公頻。”祖莉安娜哭笑不得,這對師徒可真是……
但她搖了搖頭。於情於理她眼下都不可能留手,何況真當一位龍騎士不要麵子的麼?
祖莉安娜向那位海魔女的方向看了一眼,拔出劍,阿瓦尼成為龍騎士之前是一位魔導士,他並不擅長於近戰。
但她不一樣,她是一位貨真價實的近戰型龍騎士。她有把握在一擊之內拿下那個年輕人,但真正擔憂的是一旁的那位海魔女。
彌雅和冥也有一定交情,但和她卻沒什麼往來,兩人形同路人,而這位海之魔女凶名在外,單說實力也遠在她之上。
所幸的是這位海魔女眼下正在與日影地的領主對峙,甚至看都沒有多看這個方向一眼,這讓祖莉安娜不禁有些疑惑。
對方真就這麼放心?
不過她不敢多想,隻將目光放在方鴴身上,出於實力的差距考量,她還是主動提醒了一句:“小家夥,小心了。”
然後劍光一閃,祖莉安娜便從原地消失。她甚至沒有召喚自己的龍騎士——因為用不著。何況作為龍騎士,她也不太可能在這個地方全力出手。
祖莉安娜想的是一擊製敵,最好能在那位海魔女反應過來之前,製住了方鴴,再要挾對方就範。否則一旦那位暴走起來,巨樹之丘還好說,但精靈廷隻怕要成為曆史了。
銀風守望者可能不在意這一點,但這個鍋不能由羅塔奧來背。
隻是她才一出手,就感到了不對。
她的法則之力是風,無處不在的元素之風,流動的空氣是她感知獵物的網,她的劍術是最擅長於追跡敵人的劍術。
但風穿過林間時卻感受異樣的阻礙,像是每一棵樹,每一根枝條皆不站在她一邊,法則之力穿過地麵的灌木之時發出簌簌的聲音,風被森林所阻礙。
隻是一眨眼的千分之一的時間,女劍士就如同幽靈一樣出現在方鴴身後,以手持劍,一劍刺向他後背。
她這一劍避開了要害,打算從斜向刺穿方鴴的魔導爐,然後再擊傷對方的右腿,限製其行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