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硯心中明白自己此時狀態所謂何意,可他麵上沒有一絲驚慌與哀戚,反而揚起溫和的笑意,將吳明扶了起來。
“吳明,你要記著我此前與你說過的話,等事情料理完,便去鶴鳴山找先生吧。”
事情料理完?料理什麼?吳明自然聽得懂,可他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想再聽下去,他年歲尚小,又不似承硯般心境通明,此刻忍不住眼淚,哭道:“公子!您莫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啊!您可不能有事!小的不去鶴鳴山!小的隻想跟著您伺候您啊!”
承硯輕輕拍了拍吳明的肩膀,依舊是溫和的沒有一絲波瀾:“吳明,我與你說過,人總要有這一日的,不必難過,好了,下去歇著吧。”
吳明聽出了承硯想要獨自待一會的心思,隻得強忍悲痛,起身鄭重地行了一禮,才哭著退了出去。
見門關上,承硯麵上的笑意褪去,他緩步走到書案前,不急不慢地鋪開信箋,用鎮紙壓住一角,修長清瘦的手執起銅勺在硯台中添了些水,隨後取過墨錠細細研磨起來。
他神色平靜,雙眸在燭火影映下如盛星河,不似人間所有……
他瞧著案上的信箋,忽而想起那日未做完的詞,那兩頁並不在案上,想來,晚晴已然將其取走。
罷了,也許有時候,詞也未必要寫儘……
他唇畔蘊起一抹輕笑,執筆勻墨,認真地寫著什麼,不多時,他停下手中筆,又細細地將信從頭至尾看了一遍,輕歎一聲,才取過信封裝了進去。
暈眩感複又襲來,他心知精神即將耗儘,忍著昏沉之意站起身來,行至榻邊,將腰間香囊取下,與那封信一並握於手中,在榻上躺下。
阿青,若有來生,哪怕關山千重,我心匪石,生死無悔……
慶曆十九年三月十七,忠勤伯府世子夫人徐青婚後三朝回門,世子袁昭備下重禮,囑咐妻子先行,待下朝後再行前往相府。
馬車中,晚晴心緒不寧,不時掀起簾子向外張望著,一旁的碧玉瞧見她眼下烏青,神色憔悴,不免擔憂,寬慰道:“姑娘,這兩日都未睡好,要是一會老爺夫人見了,定要心疼了,還是擦些粉遮一遮吧。”
因顧及著晚晴心情,她並未提起承硯,晚晴怎會不知,隻是昨日遣了人回相府去見阿娘,也未有任何消息遞回來,這讓她實在心慌。
碧玉從一旁妝匣中取出平日裡用的凝玉粉,細細為她遮蓋了一層,雖然還是隱隱可見那抹青色,倒是比之前好上了不少,又用唇脂點了一點,瞧著氣色也不那麼憔悴了,才將東西都收了起來。
一路行至相府門前,碧玉先下了車,晚晴隨後彎腰出了車門,習慣性地伸出手,卻不見碧玉來扶,她疑惑地抬頭,隻見府門緊閉,門口一人也無。
“這是怎麼回事?”
碧玉聽見晚晴的聲音,才回過神來,趕忙將她扶下車:“奴婢也不知,府中應是知道姑娘今日回門,為何不見人在門前相迎?”
不好的預感瞬間從心中升騰而起,晚晴鬆開碧玉的手,徑直上前,試探性地推了一下,那門並未從裡頭鎖住,此刻已輕開一道縫隙。
晚晴呼吸一滯,趕忙用力將門推開,映入眼簾的不是一片喜色,而是滿目的白……
她呆愣在當場,隨後想到了某個不敢深思的可能,碧玉見此也驚著了,趕忙上前扶晚晴,卻被她一把推開。
晚晴神色怔然,跌跌撞撞地往裡頭跑去,繞過影壁,就見中堂停著一尊棺槨,四周掛滿白幡,下人們皆身著麻衣,在院中跪著哭泣。
秦桑榆與徐巍此刻也身著白衣,坐在棺槨旁一邊垂淚,一邊往火盆中添著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