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草芽並未枯死,隻是與尋常植株生長的方式不同,尋常植株向陽而生,而這株卻是向下,循血肉而去,深植於心。
恐怕是起初身軀麻痹的時候就已經被寄生,待到後來恢複知覺,異草的根係已經與心脈相連,所以才無法察覺異狀。
這可真是……
明明是會危及性命的處境,雁王卻感到一股暢快,生死一線分隔,他站在生者的這邊,窺視著幽暗的另一邊。
他剛做完這番動作,那個輕巧的腳步聲立刻靠近來,飛撲到那株草芽麵前,好不仔細的查看了一會兒,又抬頭盯起了雁王。
這還是她頭回正眼瞧來呢……
雁王還是沒有表情,看不出情緒,不過對方看的也不是這個。
那位姑娘看了他一會兒,又登登登跑開,帶了把小鏟子回來,奮力挖坑,努力刨土,費了半個晚上的時間終於又把雁王刨了出來。
這種效率……肯定不會武。
雁王還是不出聲,很沉得住氣,隻是看她要做什麼。就被那姑娘又拖又拽,拖出去小半裡地,拖回了自己的巢穴……哦不,住所內。
姑娘將他放在一麵平坦的石床上,手伸進衣袖掏啊掏,掏出三柄形狀各異的小刀。
雁王注意到,這姑娘從初時到現在,一直帶著一副手套。
然後他就被扒了衣服……
那株草芽確實已經在他身上生根,胸口外的一小節已經變成紅色,還剩下綠色的部分不多,餘下的都已經枯萎。
這姑娘手法很快,迅速在紅綠相接的地方切了一刀,又沿著根係切開了他的胸膛,甚至……切開了他的心臟。
雁王抬眼看天,天光昏暗。
他篤定自己性命無憂,因為那株草芽顯然並未長成。
不能動,但觸感已經恢複,這種活生生被開膛破肚的感受不是人人都能體驗,而最有趣的是,明知道對方是在心臟上下刀,他卻沒有任何感覺。
雁王通藥理,但對內科知識不是很熟。
這種好奇使他發問:“你在切我的心?”
那姑娘看了他一眼:“是。”
雁王看著天:“我沒有任何感覺,是藥?”
“不是。”姑娘搖搖頭,“人的心臟本就沒有感覺。”
雁王輕笑一聲,還是毫無表情的樣子,看天。
手術進行的時間不長,結束後,那姑娘便將他扶起,費力的用紗布將傷口纏好。
雁王注意到,在為他包紮之前,她將左手的手套戴回。
雁王:“在下上官鴻信,姑娘是?”
“我叫竹桃。”那姑娘這樣說,“夾竹桃的那個竹桃。”
雁王:“為何選我?”
竹桃:“你踩斷的,當然要你養。”
雁王不再答話,一切線索已經明瞭。
數日前他造訪還珠樓,已然癱瘓的神蠱溫皇化身成任飄渺,掃出劍氣。
離開時,還珠樓地麵上的機關有所變化,當時他並不知其意。
初見竹桃的時候,她身上還沾有些許還珠樓獨有的熏香味道。
雁王開始感到趣味……
這個姑娘,是神蠱溫皇為他設下的局。
…………
雁王很快修正了他的想法。
神蠱溫皇不是用這姑娘設局,是讓這姑娘給他添堵的!
那天,竹桃姑娘輕飄飄說了一句話:“你講話的聲音,很像一個人。”
雁王:“哦?”
“那人叫默蒼離,病的很重。”提到這個事,竹桃姑娘麵有惋惜:“我建議他吃藥,他不吃,還放棄治療,然後就病入膏肓了。”
雁王:“……你怎麼認識他的?”
竹桃:“他是我認識的醫生的病人。”
雁王:“你認識冥醫。”
竹桃:“萬濟醫會上認識的,不太熟。”
雁王:“……
……”
雁王覺得不對啊,萬濟醫會那是多久前的事了,眼前這姑娘多大?十五、十六?萬濟醫會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娃娃吧?
雁王:“萬濟醫會……嗯,你是醫生?”
“不是啊,我是去給他們下毒的。”竹桃姑娘一副懷念的笑容,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小梨渦,“除了溫皇和冥醫,彆人都沒解出來。”
雁王:“解不出會怎樣?”
“死唄。”竹桃姑娘理所當然的回答,“不然還能怎樣?”
雁王:“…………”
有點意思。
冷不丁,竹桃姑娘一臉認真:“你也有病,我建議你吃藥。”
雁王:“你有藥?”
“有啊。”竹桃姑娘拿出一粒藥丹給他,“吃下去就能遠離世間一切疾苦,看你一臉苦大仇深,話少又內向,我覺得你會需要。”
雁王收下藥,沒吃:“這藥可有名字?”
竹桃:“還沒起,輪回丹怎樣?”
雁王:“…………”
通常應該叫還魂丹吧?
後來他把藥拿回去研究了一下,彆說整顆吞,舔一口都能讓人死的不能再死。
果然是遠離世間一切疾苦,還是該叫輪回丹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