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夜,樹葉颯颯,落滿了小路上。
小寧拖著板車,這幾日都沒有下雨,路上不泥濘,他還拖得動。在仙舞劍宗的後門,那些劍宗弟子疑惑的目光他視若無睹,等啊等的,看見了當初那個過來吃過飯的劍宗小師弟來了,沒多久,來了個被人叫執劍師的人,抱著秦二,還讓彆人帶了兩床被子來。
這就他媽離譜,小寧肚子裡暗罵,表麵上還要笑嘻嘻。
他住的地方離劍宗很遠,何況拖了板車,走得慢,這個時候又要說了,當初他們住的地方離刀宗也差不多距離,為何秦二非要去劍宗?刀宗一樣招人,頂多多走幾步路,何況刀宗窮到一處,誰也不嫌誰。
秦二傲然回答:我遲早要帶個小的去,刀宗太苦,怕養不住。
現在劍宗不一樣,把你踢回來了。
小寧哼哧哼哧趕在天亮前到了家裡,半拖半抱把人弄進屋子裡。秦非明身上一股子信香,雖之前就知道了,現在湊過去聞了一會兒,小寧趕緊扇扇鼻子,天元的信香混在一起,太衝人了。
他去河邊打了兩桶水,煮熱了拿毛巾給秦二擦身。秦非明死了一樣一動不動,手垂下來,右手一個窟窿,左手全割開了,小寧拿了藥塗過,沒法叫他試試握拳頭看看如何,先歎了口氣,去廚房煮粥喝。
一到中午就下了雨,小寧跳起來,跑屋外把兩床被子抱進來。
鋪好了的大床讓給秦二了,正在分化期,渾身發汗。小寧坐在床邊,扶他起來喝藥,彆的不說,秦二喝藥老實得很,吃苦這件事於他就是一臉沒所謂的按部就班乾,小寧拿勺子喂了一會兒,秦二睜開眼睛虛弱的看了看他,怔住了。
本來一切都好,小寧被他看得一顫。
秦非明看清楚了人,一下子鬆懈神經,迷迷糊糊道:“小寧……我睡一會兒。”
小寧舉了勺子,又縮回去,在碗裡攪了兩圈。碗放在旁邊,黑漆漆的藥汁見底了。喝了藥,又或許是見了人,秦非明睡下去安穩了許多,小寧也不去睡隔壁的床了,把他往裡麵挪了一會兒,上了床陪他一起睡。
據說金貴的地方,養了孩子分化成地織,要讓分化過的地織陪著,一開始幾年分化期很痛苦,有同樣地織的信香陪著會好一些,地織之間的信香不傷人也不擾人,像一盆盆無害的花擺在了花園裡,花放在一起,人看著不相害的花,還有幾句稱讚什麼的。
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天仍然昏沉沉的。
小寧一大早去了集市,割了一斤肉,多要了骨頭,還要了一條豬尾巴。路過賣雞的攤子,心想雞湯補身體,慷慨的掏了二十個大子買了隻撲騰的雞,他出手如此大發,旁邊人看見了也好笑,拿了稻草把雞腳捆得嚴實了,笑道:“今日寧大夫買了豬肉又買雞,不如就不買魚了。”
“那不能,哪一日都要喝魚湯,喝了有力氣,有精神乾活。”小寧胡吹幾句,往前麵攤子走,戴著鬥笠的漁夫早早就把草繩穿過了魚,遞給他,小寧艱難的騰出一隻手拿了十個銅板,笑了一笑:“多謝你。”
漁夫生硬道:“不用。”
秦非明昏昏沉沉間,喝了幾碗藥下去,有人把他扶了起來,無論喂什麼他都吞咽下去。挨了不知幾日,小腹一陣陣抽痛,他心裡一驚,要趕緊起來,這樣一想,手指先動了一會兒,沉重的身體在一陣陣生理急切裡試圖掙紮活動起來。
來不及了,熱流緩緩湧出,他瞪著床頂一會兒,後頸一陣陣脹痛。
動不了,起不來。小寧打了個嗬欠出來,走到床邊看了看,撩起帳子。秦非明麵上漲得通紅,眼睛緊閉,眉間不自覺皺得死緊,聽小寧喃喃道:“又做噩夢了,劍宗到底什麼鬼地方,老叫你噩夢。”
過了一會兒,小寧悄悄掀開被子一角。
秦非明僵得和屍體沒兩樣,不一會兒小寧去而複返,給他擦了身,扒了褲子又換了新的。打了個哈欠,走來走去,喝了杯水,回隔壁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寧喜不自勝,柴房裡沒來得及宰了的母雞生了個尤有餘溫的雞蛋。當下在爐子上架了個鍋煮,煮到水翻滾,上下咕咚,小寧抬了抬頭一看:“秦二!你醒了!”
秦非明應了一聲,蹲下去,看雞蛋在水裡四處亂撞。小寧指了指後麵:“能下蛋的母雞,你說殺不殺?”
秦非明看了他一眼,目光寒冷,小寧一縮肩膀:“殺殺殺,一會兒就燉了。”
“小寧,”秦非明道:“我是地織。”
小寧不敢嬉皮笑臉了,每當秦二用這口氣說話,多半是憋得受不了了才會如此,小寧趕緊把雞蛋撈上來,說:“巧了不是,老子也是。”
秦非明垂下眼睛,死氣沉沉,張開右手又握緊了。小寧趕緊盛了一碗粥,切了點配菜,把雞蛋分開了,招呼他吃飯。
吃完了早飯,小寧要出去出診,他就在附近轉悠,走不得太遠,看了看秦二回去收拾被褥,很是擔心:“衣服你可彆洗,傷口沾不得水。不然再回去睡一覺,天不黑我就回來了。你……你給我留個燈,現在黑的晚了,我怕黑。”
“好。”秦非明一概答應下來。
屋子裡安靜下去。秦非明坐在爐子旁邊,爐子用鐵片封了火,隻留下一個很小的氣孔通著,讓這火不會斷也不會熄滅,不燃不滅的維持到下一次用。
他伸出手烤火,烤的稍微有些熱了,抬了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