顥天玄宿從善如流,不再去問之前的事,他往裡麵睡了點,示意情人上來。秦非明想了想倒也是如此,他又何必這時候矜持起來,上門來的也是他,於是放下帳子,上了床去,才躺下又想起來一事:“你師弟不會來你這裡吧?”
顥天玄宿低聲道;“睡吧,他不會來。”
就算之前會進來,這一陣子也不會來了,秦非明有些訕訕,翻了個身,無言的抱緊了他。
天一大亮,秦非明就醒了過來,睡在天元身邊讓他心曠神怡。這一晚上他不僅不認床,還有些格外舒服的感覺。
顥天玄宿還沒有醒。一片曦光照在腳下,一點點轉到了床邊,秦非明走過去遮住了這片光。他放下了帳子,又覺得這帳子不夠厚實,不夠好,夏天肯定不夠用。
這種念頭讓人發笑,等他回過神來,他歎了口氣。
星宗宗主在當師父這一方麵很有熱情,顥天玄宿有五個師弟師妹,師妹兩個,師弟三個。丹陽侯和顥天玄宿關係最好,還有兩個師弟緋絳丹心和南溟廣虛暫時不在星宗,天雨如晴見過了,玲瓏雪霏按理說修真院也該見過,但那時候秦非明一心練劍,對星宗之人沒有留下清晰印象。
顥天玄宿邀他下山走走,其實天氣有些冷了,但顥天玄宿興致很好,他們沒有告知彆人,隻悄悄離開,一路到楓葉渡。
楓紅如血,秦非明穿了白色的衣衫,係了一根淡青色的腰帶,神色灑然。沿著小路走在前麵,楓紅照在他身上,染上了繾綣溫柔的豔色。顥天玄宿停了下來,淡淡的風吹拂楓葉,一片片細微拂動,或淺或淡,越是哀豔,越是染透白影,離他越來越遠。
顥天玄宿停下來,無形之間,他不想開口,又想說些彆的什麼。心悸再一次襲來,他伸手按住心臟緊縮痛苦之處,更深的回音蕩上來。
秦非明回過身來,側立而視,他等不到顥天玄宿,才發覺離開了一段距離。
顥天玄宿像是在看他,又或許沒有,隻是站在楓樹邊的石階上。秦非明眯起眼睛,看著他頰邊一縷頭發吹得晃來蕩去,楓動,風動,那一縷頭發就像他的心事無端動蕩,拂來又拂去,但顥天玄宿好像不打算動了,打算停下來一樣站在樹下等他。
秦非明開口道:“宿玄。”
他要打破這一刻的沉默,轉身半步,走了過去,風裡夾雜了一片葉子,恰好落在了他肩上,又飄飄揚揚經過指尖,就等他輕輕一接。
秦非明輕輕分開雙指,葉子就落入手中,他的視線短暫的掠過了紅葉,輕輕旋動葉柄走過去,顥天玄宿微微一震,回過神來,溫和道:“讓你擔心了。”
紅葉搖晃了一下,秦非明雙目湛然明亮,捉住了他的手:“送你。天予不取,就太敗興了。”
顥天玄宿笑道:“這禮物很好。”
“我隻送給你,”秦非明想了想,又些甘心,笑道:“這是第一次送你,以後送你更好的。”
顥天玄宿嗯了聲。沒說話,凝視紅葉,不忍合起手指。
紅葉夾了書裡,顥天玄宿合上了書,放桌子上。
窗戶開著,外麵下了場薄雨,其實還算很晚,天就黑了下來。
屋子裡若不點燈,就有些昏沉。他坐在昏沉裡,閉上眼睛,就是汪洋般起伏的楓紅湧來,明明暗暗,起伏不定,白衣襯托得點點斑駁。他咳嗽了聲,隱約悶痛,聽得外麵人說話。是丹陽侯問他們回來了沒,弟子外麵回答,師兄回來了,客人告辭離開了。
“再幾日就該是潮期,我要回去了。”秦非明將窗戶拉著關上,道:“天太冷了,今年冬天會更冷。我回去吃藥,你不用擔心我。”
丹陽侯一進來,驚了一下,師兄靠著窗邊出神,神色沉靜。這平靜之色讓他更擔心了,他知道地織走了,卻不知道兩之間發生了什麼,讓師兄落寞。
顥天玄宿倒了杯茶,已然冷了,丹陽侯見狀便道:“師兄還是早日成親的好,有人照顧你,也不會喝了冷茶。”
顥天玄宿隻是笑了笑,丹陽侯見他如此,更是心裡清楚:“師兄若是要出門,大可以去,何必空自擔心。”
顥天玄宿道:“有你在,吾一向放心。師父這幾日身體可好了些?”
“師父惦記你的喜酒,”丹陽侯哼了一聲,道:“看來一時半刻,你是不打算讓他喝了。”
顥天玄宿拿起桌上的書,翻了一翻,丹陽侯一眼就看到了紅葉,還很鮮豔,不由惱道:“紅葉寄相思,都到這一步,為何不成親?”顥天玄宿合上了書,縱然是好脾氣到這裡,也不想再說下去。
丹陽侯道:“唉,我走了,你嫌我多事就多事。”他本來也不是很想問,但師父常常說,說師兄塵埃落定,自己就放心了。聽來聽去,丹陽侯也不禁覺得早些成親是個好消息。
顥天玄宿緩緩道:“丹陽,這一陣子多勞你費心了。”他一旦說起軟話,丹陽侯自認不是對手,應了一聲,便將藥倒在碗裡,這藥一向是同一個方子,效果卻越來越不能叫人滿意,丹陽侯有心尋訪大夫再讓師兄看一看,卻一直苦於騰挪不出時間來。
自從上一次投毒之事後,丹陽侯想去刀宗一趟,他不願意承認當初那個被他上門找過麻煩的年輕人竟然有真材實料。但為了師兄的身體,他又猶豫要不要真的走這一趟。
顥天玄宿不知他心事,喝下了藥,丹陽侯看了看他,又想說些什麼,但師兄的心思明顯飄得遠了,心不在焉,真沒法看下去。
紅葉寄相思,楓葉渡邊,旁邊就是粼粼江水。秦非明轉弄手中的一枚紅葉葉柄,旁若無人的坐在樹下,顥天玄宿一向見了他在外人麵前很有幾分孤傲狷介的模樣,不肯輕易歡喜,但他們私下裡在一起,秦非明就很歡喜輕鬆。
雖不知道為何在這裡,顥天玄宿還是暗暗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