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侯如此放話,小寧頓時驚得呆住,搡不動這人,他之前就知道了。一瞬間浮起無數不想回憶的片段,他咬緊了下唇,退後了幾步,轉身去了隔壁,隻一條簾子隔著,丹陽侯沒追進去。
屋子裡陳設簡單,許久沒住,沒什麼人氣,丹陽侯撿起令牌收好了,到廚房看有什麼吃食。吃食倒是還有些,等他生了火,隱約聽見一聲哐當,心裡一緊,立刻站起來往隔間,小寧蹲下去,還沒起來,一下子回過頭來,眼神尖銳,丹陽侯心裡一緊,解釋道:“我以為你……”
——想不開投梁了。
小寧攏了攏衣衫,一時間明白了,聲音嘶啞的低聲說:“我不會尋死。”
丹陽侯一震,暗暗浮動的光線裡,地織慢慢將臉轉過去,不與他對視,偏偏這一刻,他知道地織滿心警惕,滿身防備,僵得一動也不敢動,全然都在注意他要如何。他要如何,便能在此如何,之所以不如何,不過是還沒有成親,不可逾矩。
這種理所當然的感覺並不是他不講道理,而是結醍之後自然而然產生的念頭,不儘合理,卻又慢慢沁入深處,丹陽侯僵持片刻,回過神來,把簾子放下來,又搬了了張椅子將出入之處攔住,畫蛇添足一番,以示他不進此處之意。
一到深夜,丹陽侯睡不著,又想起星宗還有許多事情沒有交代過,一時間焦躁,翻來覆去,到底起了床來。
大門被他弄壞了兩次,拿東西抵著,難免也有些晃蕩。這地方一切都還陌生,點了燈一會兒,他看向了油燈,燈油裡摻雜著薄薄香氣,很不對勁,不由冷笑了一聲:這人倒也不是毫無防備之心,是倒也是,真要毫無防備,早就不知落在何處。
他走到隔間的椅子旁邊,隻站在那裡片刻,地織的信香竟然毫無變化,一時間心頭一緊,掀開了簾子,仍是沒有出聲,又催動信香,裡麵毫無聲息。
……人竟跑了。
丹陽侯走進去就發覺此事,愕然多過驚怒,隔間沒有門,卻有個窗戶,窗戶下麵一張椅子,難怪剛才聽見椅子倒了,原來地織搬椅子要跳窗出去。
寒風凜冽,本就是很偏遠的地方,附近又沒有人家。丹陽侯撐開窗看了看外麵,縱要追出去,偏這天沒有雪,等他開了門出去,雖說有天元地織的關係在,冷風也早就吹散了信香。
他遠遠望過去,生出一股邪火,這邪火燒得厲害,今夜是絕不會放他睡了,邊將門關上了,遠處一聲狼嚎,嗚咽嘶鳴,又將邪火澆成一腔放心不下的慌亂。
樹林夜風吹動,瑟瑟亂響的枯枝,老鴉嘶鳴,越發添了陰森。
冷風提了醒,丹陽侯心頭一凜,深冬之時,衣裳單薄是真正要凍死的,分明剛才地織也沒穿著多少衣衫,隻怕急於逃命,更想不到多穿衣服再走。他後悔了起來,剛才臨走前該先檢查一番衣衫帶沒帶足,沒帶足衣衫……那便是沒頭蒼蠅的逃了。
沒頭蒼蠅的跑,便沒有去處,更不知去尋什麼人,大抵跑一陣就要察覺衣服不夠,往最近的村子去。丹陽侯隻得這樣猜測,走了一陣,他不由怔住,空氣裡殘留一絲淡泊的信香,雖然淡泊,他一下子血氣上湧,怒氣和擔憂都化了開來,攪和的撲騰作響,好似沸騰的水壺頂著蓋子,一上一下在霧氣裡蒸騰。
天亮了,丹陽侯敲響一戶人家的門,門一開,他頓時心神往屋子裡闖,那戶人家不防是個外人上門,警惕的掩著門,丹陽侯目光一掃,那家男人頓時僵住,懼他身高馬大:“你、你是什麼人,上門來何事?!”
丹陽侯悶聲道:“我是……寧大夫的友人,他是不是在這裡?”
“寧大夫是在這裡,不過,”那男人還沒說完就挨了後麵老父親一拐杖,再想改口也不及了,丹陽侯耐著性子解釋:“我並非惡人,這是紫微星宗的令牌。”
紫微星宗的令牌男人雖看不懂,還是信了,側身讓他進去。
裹了兩條被子,信香熾烈的嚇人,丹陽侯走到床邊,手伸過去一試額間,不出意料手上沾了許多潮,汗出了很多,麵上都燒紅了。
哪裡能不病,他們歡好了兩日,歇了半天不到,又吹了這麼久的寒風。
“寧大夫之前倒是交代要去找刀宗的千金少,不過……”這家村人一時間也為難,寧大夫發了高燒,現在整個人都不太好,他們還在想著要去找另一個大夫來看看。丹陽侯聽到這話,嘴角垂下去,又沉聲道:“那人我也認識,如今不在嘯刃峰,你們不必去了。”
小寧渾身發燙,臉燒紅了,整個人冒著熱氣,丹陽侯一進去,小寧昏昏沉沉掙紮了幾下,丹陽侯看他胡亂皺眉,含糊的說著什麼,看來看去,在旁邊拿了杯子倒了水,扶起來喂水。
臂彎強橫有力,小寧呼吸頓時急促,近在咫尺,睫毛不安的顫。丹陽侯知道他在抗拒,信香教他知道,地織現在不願沾他半點,丹陽侯自顧自含了口水,強行將小寧勒在手臂裡去喂,這一口水灌下去,小寧喘了一會兒,眼淚又流出來,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丹陽侯將杯子湊到他嘴邊再喂,他也喝了下去。
丹陽侯神色極為寒冷,怒意藏在眼中冰冷燃燒:“你說不會尋死,原來嫌的是懸梁不好看,凍死病死更合意。”
小寧閉著眼睛,麵上燒的酌紅,丹陽侯讓他躺下,就出去了。不一會兒就有大夫上了門來,是被丹陽侯硬生生逼來的,大夫開了通藥,小寧喝下去一小半,吐了一大半,丹陽侯便再熬一份,逼他喝下去。
這藥喝下去,小寧渾身力氣都沒了,渾渾噩噩,不知周圍人來來去去。他喝藥全靠丹陽侯喂他,丹陽侯出去送大夫,還要去一趟住處拿些衣服過來,回來之後那家婦人便很惶恐,因為寧大夫一口水也喝不下去,都吐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