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渡山莊的庭院,黃昏雲彩慢慢攏向天空,迷離斑駁的暮色彌漫在光禿禿的枝頭、漆過深紅的欄杆,深灰發白的石凳,像一場沒有雨水的春雨,吹得來會擺蕩,丹陽侯走過走廊儘頭,在拐角的地方停下來。
寧無憂百無聊賴的坐在欄杆上,呆呆望著一塊暮色濃烈的天空,嫣紅姹紫都被潑了淡墨,光彩明亮蒙上了灰沉沉的紗,初春的夜裡,木蘭花樹伶仃吐了幾支花苞,光禿禿的樹枝搖搖擺擺,懸空的腳也搖搖擺擺,長不大一樣的花苞,望著天空發呆。
丹陽侯一時湧起強烈的虛幻不實,好像這一刻,這一瞬間,黃昏,枯枝,青瓦與白牆,牆裡朱紅的圍欄和屋簷垂下來的影子,就是他想過的給寧無憂的未來。什麼都在圍牆之外,而這其中,隻有他們。
這個念頭讓他挫敗。
一陣晚風吹過去了,寧無憂看了過來,丹陽侯下意識的從拐角走了出去,兩相對望,寧無憂無言了片刻,撐著欄杆跳下,這一下丹陽侯頓時有話要說,隻是他還沒說,寧無憂垂著頭走了過來。
“這裡呆的不舒服?”丹陽侯下意識問他:“還是餓了?”
寧無憂摸了摸肚子,丹陽侯垂下眼睛,寧無憂伸手抓住他的手貼在肚子上,這一下丹陽侯頓時精神起來,等了好一會兒,寧無憂道:“大概他也餓了,睡著了。”
“你餓了就直說,賴在他身上。”丹陽侯還是垂著眼睛,看了他肚子一會兒:“還是不怎麼看得出,不然喜服還要再修一修,你明日就跟我回去。”
寧無憂沒說話,丹陽侯捏了捏他的手,拉著他往外麵走。
秦非明收拾了兩個客房,丹陽侯覺得師兄的道侶對他很有意見,不過看在寧無憂的麵上一概不去說穿。
說到去了一趟長孤溪,醫書什麼的沒拿回來,丹陽侯頓時無語了,道:“算了,下次還是我去拿吧。”
秦非明浮起一抹微笑,淡淡道:“我去的時候,人正好不在。”
“不用了。”小寧忽然說話了:“也不是什麼特彆要緊的,你們都彆去了。”他一說話,秦非明頓時不去看他,隻夾了一筷子韭菜炒雞蛋,丹陽侯看了看小寧,心裡生出狐疑,小寧夾了一塊魚扔給丹陽侯,又夾了一塊雞蛋自己吃,丹陽侯還想說什麼,桌底下小寧踢了他一下。
這頓晚飯吃得食不知味,平心而論飯菜都很不錯,做得很好吃,小寧吃完了飯,要去洗碗,丹陽侯摁住了他,自己去洗碗。
隻剩下他們兩個坐著,小寧看向好端端坐在桌邊的秦二,秦非明沒有起身,沒有避開他的目光,沒有說一句話。
好像沉默就足夠了。那些話,不用說出來也能懂,小寧能懂,秦非明也心如明鏡,他們互相看著對方,便是一種逼迫。
還剩十幾天了,小寧挫敗地、渾渾噩噩地想,為什麼他就要在這時候非要想去長孤溪,留到成親之後就不行麼?
不行,那個聲音低低歎息,因為你不甘心。
所以最後的最後還想回去看一看,將來就不去,再也不回頭了。
秦非明握住了他的手,握住他的心緒,看著他的眼睛。看不見的針尖銀光閃爍,緩緩湊近一個看不見的巨大的泡泡,輕輕戳上去。
“我沒對他說一句話,”秦非明一個字一個字說:“他對你無情,就不會去找你。”
如果西江橫棹待你隻是個寄居了一陣的客人,師弟無意中帶回來的朋友,那麼秦非明晃悠一百遍一千遍也不過是如此。
如果這一切隻是你一廂情願有始無終的戀慕,戀慕的一端隻有一人,隻需放下,就能轉身去愛另一個人,那麼秦非明就不想再做任何不夠厚道,甚至惡毒的試探。
魚在地上劈裡啪啦跳的厲害,西江橫棹拎著魚來的時候還太倉促,小寧臉色慘白,眼睛發直,看著這人籠在昏暗裡,門關上了,外麵的光照不進來了。
“寧無憂,”西江橫棹沉聲說:“我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