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少一大早就下了山,如今嘯刃峰下很多人看守來往要道,他是熟麵孔,不用看腰牌就放行了。
這一大早,草屋裡沒人,河邊沒船,大師兄去打魚了。秋雨下過一場,地上還濕著,千金少往魚籠裡掏了掏,有幾條小魚,他拿了兩條磨出來,打算烤個魚打打牙祭。
一條小船搖搖擺擺,從江心之後浮蕩近前,西江橫棹撐了船槳,和千金少隱隱打了個照麵,千金少除了魚鱗,訕訕道:“大師兄,你來的好巧,這魚太小了,烤著吃不到幾口。”
西江橫棹停好了船,看了師弟一會兒;“你倒是有空。”
“也不是很有空,師弟我啊,是特彆過來一趟的。”千金少苦笑道:“小師弟跑了,離開道域了。”
西江橫棹微微一怔,道:“風中捉刀跑了?”
“還留了一封信,說是帶走了醉生夢死的刀譜,這傻小子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又不是他一個練過醉生夢死。”千金少撓了撓臉:“不瞞你說,嘯刃峰上麵亂哄哄的,商量去學宗報仇呢。”
千金少不知道的是,要過三五天,四宗才會發現風逍遙不止自己跑了,還把三個朋友一起拐跑了,至於無情葬月,他還帶走了劍宗三不名鋒之一的血不染。
不止血不染。
連天師雲杖,也在那一夜之後失蹤了。
西江橫棹推開了門,讓千金少進來,他熱了熱早飯,一些薄粥,又把魚紅燒了,加了把毛豆,毛豆軟糯,魚鮮嫩噴香,加上半碗酒,薄粥有沒有都沒關係了。
千金少吃的讚不絕口,吃完了,西江橫棹問了問:“你要寫下來還是背下來?”
千金少道:“背吧,以後我也是酒不離身的人了。”西江橫棹看他一眼,喝乾了碗裡的酒,兩人一同離開了草屋,到附近不遠的河邊空地,西江橫棹隻過片刻,就將醉生夢死一一道過一遍。
講過一遍,西江橫棹又演練要點,這樣一日自然不夠,千金少本想留下來睡一晚上,想到嘯刃峰上,歎了一聲,還是告辭了。
“大師兄,我明日早些來。”
西江橫棹在灶台後麵炒菜,一時沒聽見,千金少還想帶了酒再來,省的老是蹭師兄的酒。夜裡山路難行,千金少上了山去,嘯刃峰大廳很是吵鬨,他悄悄繞了個道,回去睡了一夜。
過了一夜,下山之前千金少拿了塊碎銀子,打算去集市上買酒。
這一趟走得急,天剛剛亮,千金少買完了酒提留出來,忽然一怔,高聲道:“寧大夫!小寧大夫!”
前麵一個人正在攤子前麵,聞言扭過頭來,驚訝不已,千金少不料這一趟竟然能撞上他:“寧大夫!你何時回來了——趕得真巧,不如一起去我大師兄那裡吃飯!”
他熱情的邀請飯搭子,奈何寧大夫扭頭就跑,千金少本來要追上去,一想到大師兄還約好,想了想悻悻往師兄家裡走。
西江橫棹沒出去打魚,天氣陰濕了幾天,難得晴了,他打算換了屋子上麵梁間的稻草,幾個漏雨之處也要換一換補一補。千金少來了,先進了屋子裡,放好了兩壇酒,才看見廚房裡提前買了肉和生薑,西江橫棹沒出去打魚,倒是去了集市。
“大師兄,今日集市你見到了寧大夫沒?”千金少在屋子裡說:“剛才我見到了,說來也怪,我叫了他,他不理我就走了。”
西江橫棹沒搭理師弟,過了一會兒下來了,收拾了一番,千金少提了一提,此事也就放過去了。
夜裡西江橫棹去了一趟長孤溪,這半年,他常常去長孤溪。
屋子裡依然空空蕩蕩,夏天下了不少雨,屋子裡有幾處不妥,他找了時間修過一修,但沒人住的地方多少缺乏人氣,空空蕩蕩的屋子裡,連桌上的灰塵都沒一點變化。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彆的,西江橫棹站在屋裡片刻,沉寂之間,月光微微轉過雲間,照在外麵空地上。
外麵的門吱呀一聲響了。
西江橫棹頓時僵硬得不敢回頭,手心都是汗冒出來,外麵進來的人站在外室,摸了一抹桌上灰塵,低低道:“小寧?”
那顆熾熱跳動緊張戰栗的心又冷了下來,西江橫棹掀開了簾子,秦非明站在外麵,微微皺了皺眉:“是你?你怎麼會來這裡?”
西江橫棹淡淡道:“來看看。”
秦非明一時無言,他也是來看看,沒資格問西江橫棹來看什麼。片刻之後,西江橫棹看向桌上的茶壺:“他……怎麼樣?”
“不算很好。”秦非明慢慢道:“生了個兒子,可惜生下來就死了。”他頓了頓,又把話掰碎了說一遍:“他跟我回去的那一天,丹陽侯聽到我們爭執,強行帶走了他。之後我再聽到消息,就是他被人擄走了,後來……人救回來了,但裡麵不是小寧,是彆的什麼人。”
西江橫棹半晌沒有說話,秦非明看向他,自失一笑:“我說的太多了。千金少說得對,找到了人,是該請你喝一壺酒。”
“等等,他如今在何處!”
秦非明已經走到了屋外,聞言腳步一停,道:“我也不知。人海茫茫,隻望我還能找到他的魂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