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換了宗主,其他三宗收到帖子的時候,驚得差點沒拿住。
不過劍宗來人客氣的解釋了一番,似乎知道另外三宗多會追問揣測:“前宗主聽說天師雲杖的線索,不得不前往中原一行……”
這個消息仔細推敲,其實說不過去。大家都被前麵一句話吸引了注意力,泰玥瑝錦當下便問:“真的,為何此事不告知學宗,學宗也能鼎立相助!”
“此事,旁人也不得而知,宗主……前宗主心有成算,已經離開了道域。”
丹陽侯聽了這話,冷哼一聲,正要說什麼,天雨如晴微微握拳咳嗽了一聲:“多謝前來告知。丹陽師兄,如此大事,還請去通知掌門師兄吧。”
因怕師兄出口嘲弄,天雨如晴提前堵住了丹陽侯,又將劍宗送信的使者送離。她微微歎了口氣,不願現在就去,又心有擔心,知道丹陽侯定會對此大發議論,果然,等她刻意停留片刻再去,仍能聽到丹陽侯爭執的聲音。
“吾自當出席大典,丹陽,此事不必再說。”
“你才剛服下了藥,如今又要出去,不是一向不喜這些俗禮。”
“吾服下藥,便覺大好了。”顥天玄宿微微含笑:“隨意走走,也能略鬆胸懷。”
天雨如晴停下來,丹陽侯略一沉吟,便問出了她最關心的一問:“師兄,如此一來,你們之間的約定……”
顥天玄宿不是很願意讓師弟師妹失望,微微看向庭院,丹陽侯不肯放過,追得甚緊:“從前他是劍宗宗主,如今臨戰之約,偏要讓位旁人,莫不是怕輸了連累劍宗?既然如此,這一戰你去了又有何意?輸了……自不會輸,贏了也不過贏一個……”
“丹陽,”顥天玄宿無奈道:“吾與他之間,你不許再多言。”他的語氣很平和,一點沒有責怪的意思,丹陽侯想到天師雲杖,心中又是一振,他前年收了個根骨極佳的弟子青冥,悉心□□,青冥也很受教,日夜練功勤奮,若是天師雲杖回歸道域,這就是另一番局麵了。
轉眼就是初夏的熱度,這一日千金少送了徒弟下山來,正好西江橫棹打漁回來,小魚扔出去,不大不小的放進魚簍裡,戚寒雨喊了一聲爹,千金少拍拍他的肩膀:“大師兄啊,徒弟仔我可給你送回來了,寧大夫還沒回來?”
西江橫棹摘下鬥笠,看了一眼兒子,沉沉道:“進屋去。”
戚寒雨乖乖去了屋裡,千金少摸了摸鼻子說:“大師兄。”他做好準備挨訓了,徒弟仔是他拐走的,在山上……沒少受委屈。
“千金少,你也進去。”西江橫棹拎起一條大的,轉身就去做飯。
寧無憂走了一個多月,戚寒雨本來以為回來能見到雙親,另一個爹卻偏偏不在,千金少隻隱約知道個大概,總不能是一走了之不回來,便安心哄徒弟。他來的時候沒帶酒,旁邊一間屋子的地窖裡有酒,還有許多存糧,魚乾肉乾更多。
西江橫棹是看不上這些的,雖吃的不太多,寧無憂堅持要在地窖裡存些吃食,有了酒更要多放一些。
喝著酒,千金少就說起了劍宗的大事。新宗主是歸海寂涯,他沒怎麼打過交道,不過聽說是個沉穩規矩的宗主,這樣倒也不錯。
“若是天師雲杖回來,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千金少喝得有點上頭,又是大師兄家裡,更無拘束:“四宗……尤其星宗,這幾年可不算省心啊……”
西江橫棹隻是喝酒。
他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又見旁邊的兒子捧著碗小小喝了一口。
刀宗的刀法醉生夢死,一練眾生不能斷酒,風氣如此,門裡也多數能喝。酒是好東西,一喝酒,人一多,便是熱熱鬨鬨的吆喝。
兒子在家裡,無憂拘束著不許喝,去了刀宗,也學喝酒了。西江橫棹心裡略怔,再看去,戚寒雨也沉默的看他,似乎有些疑惑:“爹?”
這時候就顯出了寧無憂在家裡的好處,受沒受委屈,西江橫棹是問不出口的。他憋了半天,視線轉過去,繼續喝酒。
戚寒雨也渾然不知他爹憋了半天,沒有辦法問出口的是什麼。
夜裡淅淅瀝瀝下了一場雨,屋瓦不知何時破了一個洞,西江橫棹披著衣服起來,屋子裡空空蕩蕩的,隻得他一個人。當夜半時,他不願意去想,卻也由不得他:傻子如今在何處,那裡是不是也下了一場雨,下得人心神不寧?
屋外忽然一聲清嘯,驚破夜雨,西江橫棹頓時一震,推門出去之時,夜雨簇簇而落,江麵破痕萬點,一艘小船徐徐而來,很快就靠近了。
船上,隻有秦非明一人。
西江橫棹盯著那艘船動彈不得,仿佛呼吸也不能自已,身體不聽使喚,秦非明放下手,轉過身去,卻是從船上抱了一個人,落到岸上。一落地,秦非明微微抬眼,嗓音沙啞疲憊:“他沒事,是我點了穴。”HTTpδ:///
西江橫棹一口氣堵在半路,接過了寧無憂,秦非明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道:“小寧……想要吞食蠱蟲,為我治病。你千萬看好了他,莫再做這種……傻事。”
“他隻為你一個犯傻。”西江橫棹想也不想,秦非明一時間不知要如何作答,微微轉過頭去,又道:“也不止是我。他已經想起從前之事,我……我也要走了。”
西江橫棹抱著人,隻要一想到這個人醒過來時,還要問出許許多多,操心來操心去,便覺這樣放走了秦非明,也是煩惱。
“你去何處?”
雨水卷入狂風,秦非明忽然仰頭,望向厚重雲層之後的依稀月光,半晌,他轉身走入夜雨之中,喧囂繁瑣,轉眼卷去了他的聲音。
寧無憂重重咳嗽了一聲,油燈閃爍了一下,他撐著胳膊從床板上驚坐起來:“秦二,你……”
熱巾蓋在他臉上,西江橫棹沉默的看他胡亂抹了幾下,就要下床去。外麵風雨交織,隱隱有驚雷之聲,小寧走了幾步又被他拽住,喝道:“無憂!”
“他快散功了,我要去找他……”寧無憂急得嘀咕,用力拽了一下,西江橫棹卻不放開他:“你去哪裡找他?散功在即,他可願意見你?”
“我管他願不願意!”寧無憂急得跳起來:“他也沒問過我!大師兄,我一定要找到他,我怕他……怕他……”
風雨交加之時,他用力捂住了眼睛,數不儘的痛苦湧來,都是過去種種忘卻之事,隻在一刻之間,紛湧而來。
距離七月七日還有半個月時日,顥天玄宿打坐了片刻之後,夜雨敲窗,分外擾人。他夜裡難以入睡,熬到半夜,又披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