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上溫著黑陶壺,藥湯煎得咕嚕咕嚕作響。青色粗布簾子隔開了裡外間,坐在外麵的小童打了個嗬欠,咕噥幾句,又起鼾聲。不多時碗筷叮當輕響,接著是一股異常熟悉的、濃鬱的香氣。
是黃粱米上了鍋,蒸熟時冒出的香氣。
鼻子抽了抽,醒過來,接著就是胃,然後是喉嚨。他猛地咽了口水,喉嚨裡澀的厲害,那一口口水吞咽也咽不下去。他很渴,昏昏沉沉的撐開眼皮,卻怎麼可睜不開眼來,隻覺困乏無力,雖然渴得厲害,身體卻不聽使喚的軟綿綿不肯醒。
轟隆一聲,小童嚇得跳起來,板凳咣啷倒地,過了一會兒,又是沉沉悶悶的一聲雷。小童嚷嚷起來:“爺爺,下雨啦,下雨啦。”
“下得好。”老者昏昏沉沉:“下得是時候。”
腳趾抽了抽,渾然不受控製——這時候下雨,不下稻穀就來不及了,地裡缺了水,秋天就少收成。沒了收成,就要餓肚子,餓了肚子不說,外麵也找不見幾口吃的。ΗΤΤΡs:///
雨水嘩啦啦潑了下來。
他昏昏沉沉的閉著眼睛,雨水單調又枯燥的吵鬨一片,小童興奮地去玩水,家門口踩得嘩啦啦一片,老者喝止了幾聲,無奈轉去熬藥。
苦澀的藥熬了很久很久,久得小童倦累了,睡了一覺,嘰裡咕嚕夢話不斷,到了日暮黃昏,那熬了幾個時辰的藥,晾了一會兒,夾雜著熱氣灌進了他的喉嚨。
痛得一陣哆嗦,他下意識配合吞咽下去。
喂藥的老者走了出去,坐下與兒子孫子吃完飯,說著白天那場雨,呼嚕呼嚕風卷殘雲掃完了。
晚飯之後,有人慢吞吞的斷了盆水進來,給昏迷不醒的病人擦身。布巾草草擦乾了額頭和脖頸下的汗,抹了手,抹了腳,擠了一把水,又粗暴落到他臉上招呼。
掙紮不得,疼出了一身汗,他昏昏沉沉又失去了意識。
天黑了,天亮了,天又黑了。下雨了。
數不清楚這樣過了幾日,昏昏沉沉,時而清醒時而昏沉的日子,他漸漸能維持一段時間自覺還算意識清醒的時候,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睛。
清醒了,又不能動,如同活死人一般。
吞咽的藥汁徒勞入了喉嚨,灌藥的老者一日日焦灼起來,唉聲歎氣了一陣子。老者不知道更厲害的麻煩在活死人的腦海裡翻江倒海,呼嘯驚濤——他是誰?
一想到這個問題,他就覺得腦子裡脹得一團,他是誰,他怎麼會在這裡?他生了什麼病,受了什麼傷,為何還是睜不開眼睛來?
“少爺。”外間傳來說話聲音:“下這麼大的雨,少爺也不知避一避……”
潮濕的雨水味湧入屋子,不知說了什麼,老者沉沉歎了口氣:“是老朽無用了,您進來看一看就知,傷是慢慢養好了,人……一直不曾睜眼,隻怕那麼高落下來,多少上了腦袋了。”HtΤρS:///
他精神一振——不管來的是誰,也許和他有很深的關係。
腳步很慢,越是靠近,他越覺得驚異,有一股說不出如何形容的寒冷的香氣隨著那人走進來湧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