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秦非明沒能睡著。
他難以止住去回想這些天發生的一切,從他昏迷不醒、實則還能聽到外麵人來人往的那些日子裡,到他醒來的這一段時間之中,他一點點掰開了細碎的想,絞弄瑣碎到了極點的東西去推敲,一直推敲到了天亮。
每一個細節都似乎暗示了什麼。暗示他並非良人,讓顥天玄宿為他傷心不已。但天元舊情難忘,難忘舊情,在過去漩渦之中泥足深陷。論及過往,過往之中他和家中關係不甚密切,既然不是家人,不是情人,秦非明不由懷疑在他毫無印象的過去之中,泰半精力用來鑽研了彆的。
比如權力。
他心中有一個風洞,冷冷回旋著秋風,在看到那個農人拖家帶口的淹沒在人潮裡,風洞裡發出嗚嗚的回響,讓人隻想找什麼東西堵住它。他向天元開了口,他知道顥天玄宿一定會答應,他甚至覺得顥天玄宿讓他在這一刻見到了家人,用意就在此處。
那又如何,秦非明自問自答:你還有彆的選擇麼?你一無所有。HTTpδ:///
一無所有得讓人恐懼,隻有一份舊情擺在麵前,可以慢慢品嘗其中苦楚和酸澀之後再去考慮要如何。但他太急於想要一些什麼握在手中握緊。他不習慣這樣一無所有的懸蕩。
一身求一人。他現在沒有,但以後會有的,他會給顥天玄宿想要的一切,他們會善始善終,修成正果,一生一世一雙人。
秦非明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為了這個求婚,如今再睡一起已經不合適了。顥天玄宿讓人另外安排一處住處。
這樣的安排讓他暗暗鬆了口氣,他需要一點空間來想一想。不知為何,天元在身邊的時候,暢然想這些有的沒的就很困難。
顥天玄宿一早上就讓人準備了一些茶水點心。秦非明一大早去了後山,去散散心,他笑了一聲,沒有點破地織心裡微妙滋生的悔意。
今天有一場硬仗要打,最難纏的敵人正在石階上拾級而上。
寧無憂不懂有人喜歡住在山中,上下多麻煩,雷雨之時還特彆嚇人。如今他已經明白從前為何看顥天玄宿不順眼——這個天元溫溫和和,奪走了他當年唯一親密依靠的朋友,再溫和的人,奪走他的東西都會讓他難受。
秦二心甘情願,他沒辦法,擋在恩愛情侶中間豈不是自己招不快活。
但現在不同,秦二什麼也不記得。
寧無憂還沒到萬渡山莊,就有人在等他,順著一路指引,寧無憂在一處草亭旁邊見到了顥天玄宿。
山風吹拂,這一天星宗宗主沒有戴帷帽,他負手而立,神色清淡柔和,不複從前星宗之外的那一次見麵。
寧無憂看著他,浮起不好的預感。
“吾和非明已定下婚期,”顥天玄宿柔和的說:“寧大夫來晚了。”
寧無憂氣急:“你——你怎麼——”
顥天玄宿慢慢道:“昨夜吾所說皆是實情——吾和非明一戰,他是力竭之身,又有舊傷……他一縱而下,竟沒有死,吾便知道天意確實不願成全他,讓他放下一切,患得患失。”
寧無憂怔怔道:“天意……你也信天意麼?你堂堂星宗宗主,又沒有什麼不順,為何信天意,隻有我們這種來去不由人,想也想不出法子的人才信什麼天意,秦二……他要是還記得過去,絕不會選擇和你成親。”
“可他如今前塵皆忘,他曾是劍宗宗主,劍術之上造詣絕倫,更曾經為了保護寧先生拋卻情緣種種,”顥天玄宿凝視寧無憂片刻,微微一歎:“如今你提醒他,讓他正視現實,寧先生,他要如何接受?”
寧無憂一時間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