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師伯還好嗎?”塗萬裡很自然的問了這一句,戚寒雨低下了頭,可惡,這人什麼毛病,塗萬裡最看不慣的就是戚寒雨這種藏著掖著還裝的一點本事也沒有的窩囊,戚寒雨一邊低頭一邊說:“爹親沒事。”
“那就是寧大夫了。”
戚寒雨不太想說這個話題,往前多走了幾步,這一點距離攔不住塗萬裡,追了上去又說:“聽說戚師兄是地織與和儀所生,我還以為隻有天元地織才堪相配。”戚寒雨被他追上了,避無可避,又生出之前的那種無可退的憤懣和沉默,塗萬裡見他不說話,又不緊不慢道:“還有個問題想請教師兄——這次的天元掄魁,戚師兄要去麼?”
戚寒雨心裡一顫,薄薄嬌嫩的花瓣上一滴冷雨落下的顫動,塗萬裡看著前麵的村口立著一個告示板,眼睛瞧著那裡,不影響他繼續逼問:“姚、駱兩位師兄死了,你又贏了我,誰都知道,此戰非你不可了。”
戚寒雨終於逼出來一句話:“萬裡師弟……今日是來調查兩位師兄之死,還他們一個清白,彆的話……”
“你還不了。”塗萬裡突然扭過頭來,又看了一眼戚寒雨,神色古怪極了,戚寒雨一路吃他的虧,還以為又是什麼套路,再一看,前麵告示上貼著一張大大的畫像,前麵圍著那幾個人,也回頭來看他,突然有一個人喊了起來:“采花賊!”
戚寒雨大吃一驚,顫道:“師弟,不可玩笑!”他以為這也是師弟詭詐的安排,塗萬裡二話不說,喊了一聲:“快跑!”
待兩人跑了一陣,眼看彆人追不上了,戚寒雨驚魂未定,回過頭去看:“萬裡師弟……”塗萬裡跑不跑倒是無妨,看著傻子的眼神,就猜到他想什麼,嘲弄道:“剛才那種情況,你能還手?你能動手我們就不必跑,若不能,就是我先你一步。”
戚寒雨抿緊了唇,很委屈,又疲憊,他低聲道:“我不是采花賊。”塗萬裡本來無所謂,但是戚寒雨這麼說了,他心裡突然一動,道:“為何偏偏這個時候?”回頭張望了一會兒,也沒見到宗主,想到有人可能用戚寒雨來引出無常元帥,索性鬆懈了下來,笑道:“大概是什麼誤會,師兄還是去查兩位師兄的事吧。”
戚寒雨想了想也是,他對師父的吩咐儘心竭力,一家家去打聽。然而駱千秋和姚百世人死留名,留下的都是人人唾一口的惡名,糟蹋了無權無勢的民女,敲詐勒索,暗地裡竟然做了不知多少壞事。
等他們被一戶人家罵出來,戚寒雨已經頭都抬不起來了。塗萬裡難得沒說什麼嘲弄他的話,反而說了一聲:“今日也夠了,咱們回去吧。”
夜色隱隱,戚寒雨走了一陣,忽然道:“萬裡師弟,你是不是知道?”塗萬裡走在前麵,聞言微微一頓,道:“算是吧。”
戚寒雨一下子停了下來。
塗萬裡也停下來,轉過頭看他,塗萬裡出生富沃,家裡送他入刀宗,是金刀仙翁有一次無意中遇上了非要求來的,至於姚百世駱千秋這兩個師兄,則是入了宗門之後分的,雖是入門晚了些,塗萬裡卻要比兩個師兄精明更多。
塗萬裡道:“戚師兄還不走,是要在這裡曬月亮麼?我雖知道兩個師兄不清白,倒也不見得日日夜夜去調查他們做什麼?你以為隻有兩位師兄如此麼,隻不過是他們做的更差罷了。”戚寒雨道:“你為何不攔著?那是……”他本想說是一個女子的人生被毀了,但是理智還是攔住了他,他相信塗萬裡隻是隱隱知道,並非真正有恰逢其會之惡。
塗萬裡轉過頭嗤笑了一聲,又往前走,此時身後忽然傳來戚寒雨拔刀的聲音,一聲斷喝:“閃開,萬裡師弟——”襲來的鞭子半空旋了一圈,塗萬裡被戚寒雨提醒,下意識往後一避,仍然被鞭子掃了臉頰,彪出血來。
無常元帥收了鞭子,濃墨重彩的站在黑夜裡,冷冷凝視戚寒雨。此刻的戚寒雨一掃一路上的忍氣吞聲,雪亮的刀光更甚天上無精打采的暗月,塗萬裡看見他的眼睛,下意識就打了個哆嗦,這個哆嗦顫過後,塗萬裡又下意識的惱羞成怒起來:“走開!誰要你救!”
且說這一日入夜時,宿九霄肚子裡咕嚕嚕一陣叫完,才從打坐之中驚醒過來。他竟然運功修煉過了幾個時辰,如今肉身凡胎受五穀輪回之苦,要去填補些許才能緩過來,他緩緩走出了院子,連走路都嫌有些怪異的陌生。
走入院子裡,見桌上竟然有一盤點心。宿九霄心裡一動:“定是輔士叫人送來的。”他一看那盤子,是冷了的芝心糕,見狀又默默歡喜:“不知士心如今修煉的如何了,可惜現在太晚,不然……”不然之後的話,他一時卻卡在喉嚨裡,下意識摸了一刻棋子,才摸了兩下,心中一動,揮手擲出,那棋子呼嘯而去,嵌入白牆之中,宿九霄心中駭然,走近了細看,隻見棋子雖入了白牆,周圍的力道卻控製極好,並不曾裂開縫來,仿佛那顆棋子本就是個裝飾。待他再看棋子,力道把握得精妙,棋子也似毫無損傷一般。
原來縱橫九字訣,雖是一門極為精妙的武功,卻似骨肉之中的骨,重在化用,而非蠻行。取其合縱連橫,觀時尊勢,與自身的武功融合,以至於諸人諸麵,堪比仙舞劍訣之中千人千麵,之時宿九霄修行尚淺,還沒有更合適的功法以道禦氣,便以功法中“似凝非凝,一相千相”的手段,以凝聚的真力擲出棋子,一觀效用。
推算片刻,宿九霄方才回過神來,欣然歎道:“這才是第一層,便能如此。”他又回到石桌邊,竟忘了腹中饑餓,拾起棋子化用真力,依樣拋出,擲了數十顆,驚覺真氣耗儘,筋脈枯索,眼前發黑,頓時回過神來,笑道:“乖乖,這些可不夠用,還是先去吃些。”
回刀宗的路上,千金少有心要說些什麼,礙於塗萬裡也在旁邊,不好意思說太多。塗萬裡神色鬱鬱,不如在金刀仙翁麵前討喜,千金少當了門主,自學會一門不掛於心的功夫,並不把後輩的擺臉色當一回事。
誰料徒弟也神色有異,千金少看了又看,戚寒雨總算回過神來了,道;“師父,明日我想下山去看看。”千金少當然一口答應,等到回了神刀宇,千金少遇上無常元帥的事情還要和師弟說一聲,便先走了一步。
等長輩走了,塗萬裡也回去,猶豫了一瞬,戚寒雨看著他走了一段,追上去喊:“萬裡師弟……以後……”
塗萬裡不明所以,道:“什麼?”
“若還有姚師兄和駱師兄之事,你悄悄告訴我便是。”戚寒雨鼓起勇氣,說:“我會稟明師尊,秉公處理,不會叫你為難。”
塗萬裡心裡嗤笑,暗道戚寒雨嘰嘰歪歪,是以為他是礙於情麵麼?不過是不值得罷了,他是要去……想到這裡,塗萬裡斜著眼睛望過去:“戚師兄要去天元掄魁嗎?”
這一次戚寒雨猶豫了一下,緩緩道:“我想去。”
依然是這麼猶豫的語氣,塗萬裡一下子笑不出來了,打量了他一會兒,怒氣卻沒有上一次那麼熾烈了,過了一會兒又說:“師伯怎麼想,怕是不希望你去吧?”
戚寒雨一下子沉默了,低下了頭。塗萬裡憋著一股子氣,看他又不說話,又是沉默,又是低頭,冷冷道:“我竟然敗在你這種人手下,真是我一生之恥!”說罷拂袖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