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書棠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的她,置身於一座荒無人煙的孤島,萬籟俱寂中,隻有海浪洶湧拍打在腳下,鼻腔被腥鹹的氣息盈滿,四周濃霧彌散,灼灼白光刺進眼底,看不見儘頭到底在哪。
海水翻湧而起,她跌跌撞撞地向前,不知過了多久,陰霾終於散去,她喘著粗氣停下來,抬起眼,視野中出現幾道熟悉的身影。
她看見了爸爸,看見了姐姐,看見了身穿校服的周嘉讓,隔著蒼茫無垠的海麵,他們就站在對岸。
雙手撐在頰邊,她拚了命地朝那邊呼喊,但他們卻半點反應都沒有,仿佛她被隔絕在另一個時空中。
體力耗儘,地麵忽然開始晃動,刺骨的冰冷順著腳踝向上攀延,直至徹底將她吞沒。
身體變得很輕,羽毛般不斷墜落,呼吸一點一點被抽離,窒息感鋪天蓋地地席卷。
視線漸漸失去焦距,一片模糊黑暗中,她再一次看到等在岸邊的那三個人。
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現實,她下意識伸出手,掙紮著想要抓住,可下一秒,畫麵被撕扯成碎片,她也沉入無邊的海底中。
嘩
溫書棠倏地從夢中驚醒。
入眼是冰冷的白牆,還未完全緩過神來,她胸口劇烈起伏著,琥珀色眼瞳中滿是恐慌。
她撐著床鋪想要起身,卻被旁邊伸來的手摁住:“誒彆動,一會再走針回血了。”
謝歡意放下手裡書本,關切地抬頭看她:“棠棠,你醒啦?“
“感覺還難受嗎?”
溫書棠搖了搖頭,情緒慢慢平複下來,她轉動眼珠在周圍打量了一圈,發白的唇瓣微微翕動著:“我………………”
她先前燒得實在太厲害,嗓子像被火焰灼過那般乾澀,後麵幾個字被鎖住,換成幾聲虛弱無力的低咳。
謝歡意給她倒了杯水,扶著人坐起來,又在身後加了個軟墊,對她解釋:“你發燒在考場上暈倒了,是周嘉讓把你抱到醫務室的。”
“當時可要把我們嚇死了。”她癟嘴蹙起眉心,在溫書棠鼻尖上輕點一下,“身體不舒服怎麼不早點說,就在那硬撐著,要是真出什麼事該怎麼辦啊。”
細密的眼睫顫了顫,溫書棠咬著下唇,費力擠出字音:“對不起啊......”
“哎呀這有什麼好道歉的。”謝歡意捏捏她臉頰,“我們隻是擔心你。”
溫書棠沒接話,垂眼盯著蓋在自己身上的白色被單。
安靜兩三秒,她忽地想起什麼,側頭去看掛在牆上的時鐘,指針接近頂端,已經快到十二點了。
“理綜考試結束了?”她睜大瞳孔問。
“對啊。”謝歡意被她的反應驚到,眨眨眼睛勸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棠棠你就彆惦記著考試了,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啊。”
話音剛落,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
周嘉讓掀開隔簾進來,外麵在下小雨,他沒撐傘,外套上掛著深淺不一的水痕。
額前碎發被淋濕,鬆散地搭在眉宇間,半擋住那雙淩厲峻峭的眼。
見他回來了,謝歡意從椅子上起來,自覺給他們留出單獨相處的空間:“那我就先回班了啊。”
“棠棠。”她彎唇朝溫書棠笑笑,“你好好休息哦,晚上放學我再來看你。”
她拿好書包離開,房間裡一時隻剩他們兩人。
周嘉讓走到病床邊,等身上寒氣褪下去了,才半俯下身在她額頭上摸了摸:“退燒了。
他嗓音也很嘶啞,漆黑眸光專注地落在她身上:“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溫書棠晃晃腦袋:“沒有。”
“那來吃點東西。”
今天值班的醫生是新來的,打針手法不是很好,一開始紮了三次都沒成功,導致她左手手背有些發腫。
而右手還在輸液,怎麼看都不方便,周嘉讓乾脆端起碗,握著勺子把粥喂到她嘴邊。
“要不還是我自己來吧。”溫書棠覺得這樣他太辛苦,而且她也確實沒那麼嬌氣。
周嘉讓舀起一塊桂花糖藕,確認溫度不燙後遞過去:“張嘴。”
溫書棠隻好乖乖按他說的做。
味蕾被喚醒,清甜的粥滋潤了空蕩蕩的胃,連著那個噩夢帶來的不安也被驅散。
溫書棠仰頭看了眼藥瓶,裡麵的藥液還有一大半,抿抿嘴唇小聲問:“我這還要打多久啊?”
“不著急。”周嘉讓把她沒吃完的燒賣解決掉,又將打包盒裝回袋子裡,“醫生說你有炎症,後麵還有兩瓶要打呢。”
溫書棠喔了聲,目光望向他側臉,手指纏繞在被角上,試探著開口叫他:“阿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