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其實特彆喜歡聽我彈琴,隻是媽媽去世後,我再也......”
“看來以後也沒機會彈給他聽了。
“阿讓。”溫書棠握住他冰冷的手,安撫般摁了摁他的手心,“彆想那麼多了,外公不會和你計較這些的。”
“嗯。”
她繼續往下說:“我曾經在書上看過一句話,說死亡並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
“也就是說,外公並不是真的離開了,隻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存在著,即便我們看不見,但是他的愛卻永遠不會消失。”
女孩聲音輕柔溫和,如同寒冬中擠出雲層的第一縷煦日:“所以你要好好的,不然外公會更難過的。”
下頜一瞬收緊,再也抑製不住那般,周嘉讓側身把人抱進懷裡,語氣很重:“嗯。’
因為車禍是違規駕駛導致的,屬於重大事故,肇事司機最後被判了三年。
但周嘉讓卻認為,事情並不像表麵所展現的那樣簡單。
眼尾收攏,眉心緊鎖出一道溝壑,他自虐般回憶著各種細節:“還記得事發現場的那段監控錄像嗎?”
“當時來往行人明明很多,但為什麼偏偏隻撞到了外公一個人。”
搭在腿上的手緊攥成拳,指骨旁繃起根根青筋,他沉聲說出結論:“我總感覺那輛車就是衝著外公去的。”
“到底會是誰。”他眸中的戾氣越來越重,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為什麼要這樣做。”
溫書棠沒有反駁,也沒有怪他在胡猜,而是用掌心包住他的手:“阿讓,你先彆急。”
“你要是真覺得不對,我們就一起去慢慢調查。”
那幾天他們四處奔走,不知跑了多少趟警局,從車禍發生的細節到司機的人際背景,幾乎查遍了所有能查到的東西,可所有結果都告訴他們,這真的隻是一場意外。
警察還要處理其他案件,沒太多精力接著管這些,隻以為是事情太突然,周嘉讓短時間內無法接受,安慰著說了幾句寬心便宣布結案。
回家當晚,周嘉讓生了一場病,高燒直逼四十度。
他已經很久沒有生過病了,上一次還是在四年前,眼窩深深凹陷,偏冷的皮膚透著緋色。
勸了幾遍都沒用,他就是不肯去醫院,溫書棠看著他吃完藥,又忙手忙腳地給他熬了一碗熱粥。
臥室裡隻開了一盞小夜燈,昏暗的暖黃光調裡,溫書棠端著粥進來,扶著他坐起身:“阿讓。”
她像照顧小朋友那般同他講道理:“喝一點,胃會舒服很多,病也能好得快。”
周嘉讓接過粥,很聽她話地小口喝著,不知想到了什麼,動作倏然停住。
“怎麼啦?”溫書棠放輕音量,心中泛起忐忑,“是粥做得不好喝嗎?”
“恬恬。”
周嘉讓垂下頭,側臉線條鋒利,頸後黑發下的骨節瘦削凸起,嘶啞聲線伴隨著不易察覺的額:“你說,我是不是也挺廢物,挺沒用的。”
“才沒有。”
她能猜到他為什麼會這樣說,身子往前湊近了點,琥珀色眼瞳清清亮亮地望向他:“阿讓,我們都不是聖人,我們都會有脆弱的時候。”
“沒有人規定說,你時時刻刻都必須強大,必須堅強。”
他額頭上的毛巾又被捂熱了,溫書棠換來一塊涼的,放好後輕緩地幫他理著被弄亂的發:“而任何一段關係也都是相互的,在我傷心痛苦的時候,你無微不至地照顧我,現在換你遇到低穀,我當然也要陪你走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刻。”
從相遇的那一瞬,他們的命運就被捆綁在一起。
像浮在海麵上的兩座孤島,流落漂泊數年終於找到對方,互相溫暖,又互相救贖。
周嘉讓病好的那天,漓江也難得迎來天晴。
溫書棠說想去椿茗寺。
“聽說那裡有一棵古樹,許願祈福都特彆靈驗,我們去給外公求一簽吧,來生他一定會幸福平安的。”
幾天沒有出門,外頭已然是另一種光景,天空被洗刷得湛藍,街邊梧桐也被喚醒生機,風一吹,翻湧出成片成片的綠浪。
椿茗寺外的那條路,櫻花開得正旺,粉白相間的花瓣壓彎頭,似春日細雪般隨風飄落,在地麵交疊鋪成一條長毯。
廟裡人很多,懷著各自的願望,從各處過來上香祝禱,祈求得償所願。
古老而悠揚的鐘聲穿堂而過,杏黃色院牆與青灰色瓦脊沐浴在日光當中。
在殿前拜過後,要穿過幾十階石梯,才能到達那棵古樹所在的地方。
周嘉讓牽著溫書棠的手,走到一半時,停下來捋了捋她耳畔的碎發:“累不累?”
溫書棠晃頭,笑得很乖:“不累。”
跟隨人群走到頂端,視野變得開闊,庭院的東南角,參天古樹肅靜佇立,淡淡的檀木香縈繞在身。
在僧人那領好筆和紅布條,兩人到右側的案桌上寫下祈願。
朦朧光影下,溫書掌握著筆,低傾的肩頸連出一道柔軟,她壓住紅布,輕劃慢寫,一字一句皆為虔誠:
佛祖在上,心意可鑒。
願姐姐身體康健,一生平安。
願心上人日日歡愉,歲歲無難。
寫好後,他們依次將布條掛到樹上,又漫無目的地在廟裡閒逛了會兒,等太陽快落山時,才朝出口那個方向走。
漫山遍野的櫻花下,石板路上的身影被無限拉長,周嘉讓偏過頭,看見一朵小小的花瓣落上她肩膀。
他用手撚起,濃密的睫毛被鍍上一層光,下耷的唇線稍有動,輕聲叫她:“恬恬。”
“怎麼啦?”
“等明年花開的時候,我們再一起來還願吧。”
對上他的目光,溫書棠笑著應下: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