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許源就起來了,套上鬆垮破爛的粗布短褐,出門去乾活前先看了一眼黃曆:
今兒個是皇明興祐九年——七月初九。
宜:出行、打掃、搬家、納畜。
忌:動土、買房、掘井。
禁:寒食、臨河、夜行!
許源認真記住了。
前兩項“宜”和“忌”隻是個參考,但是最後一項“禁”,若是犯了可是會丟了性命的!
這禁忌之事,深入皇明每一個子民的生活;每日醒來先看黃曆的習慣,刻在了骨子裡。
“禁寒食,便不可吃生的、冷的,得進山打柴生火呀。”
“禁臨河,便不可靠近任何山溪小河。”
“可惜啊,今日不能再去梅月潭,偷看那兩隻水鬼姐妹花洗澡了。”許源因此讚服:“舉人老爺說的果然不錯,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許源是客棧後院的雜役,起床先乾了些雜活,刷馬、卸貨之類。吃過上午飯就準備進山砍柴。
他這個身份的,一天隻能吃兩頓。
許源把斧頭往腰上的草繩裡一彆,另外一捆粗麻繩撂在肩膀上正準備出發,前院忽的轉出三個人來。
前麵的童子是賬房劉先生的徒弟,穿著白色的背襠,頭上用黑色紗布裹了發囊。
他看到許源立刻抬手“誒”的叫了聲,又不記得許源的名姓,便直接道:“這兩位客官要去王相村收山貨,你正好順路給他們做個向導。”
兩個貨商三十上下,魁梧的那個滿麵虯髯,左手少了一截小拇指。
矮胖的是個大小眼,倒是一直笑眯眯的,似是很好相處。
魁梧漢子十分爽利:“給咱帶到地方,不會少了你的賞錢。”
許源堵在門口卻是不走:“客官,有些事須得提前說好,卻不是那賞錢多少……”
大小眼點著頭:“規矩我們懂,進了山都聽你的。若是我們不聽話,招惹到了什麼東西,你隻管自己逃命,不要被我們連累。”
許源豎起大拇指,然後轉身出門:“您二位是懂行的,請隨我來。”
鬼巫山裡邪祟遍地,怪異層出不窮。
但是鬼巫山裡也有各種價比真金的特產,經常有貨商進山收貨,許源來了大半個月,這已經是他帶進山的第五批人了。
山裡的村子都不簡單,尤其是村裡的那些跑山人,沒有兩把刷子,哪敢在鬼巫山裡討生活?
許源每次都是把人送到村口,絕不進村。
出了鎮子半裡地,就是一條一丈來高的土壩,土壩那邊是條河。
大小眼忽然聽到一聲呼喚:“相公~”
聲音溫柔婉轉,好像有一隻素白小手,在耳孔裡輕輕的撓。
大小眼忍不住循聲望去,隻見壩上露出一個美人頭,那雙眼睛秋波盈盈,深情脈脈的看著他。
“相公~”美人又呼喚了一聲,大小眼便立刻覺得,此女子乃是自己此生良配,他不知不覺的就朝那女子走去。
魁梧漢子覺察到不對勁緊忙追了一步去拉他,便也聽到一聲深情的呼喚:“相公~”
壩子上又探出一顆美人頭,輕眉杏眼,巴掌大的瓜子臉,膚色白皙,透出一股我見猶憐的柔弱氣質——真真是每一處,都長在了魁梧漢子的審美上。
魁梧漢子便也忘了一切,不自覺的伸手朝她走去:“小娘子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兩個繩圈飛來,準確的套在了兩人的脖子上,往後一拽將他們拉了回來。
兩人猛地清醒過來,不由得後背冰涼:“這是什麼怪異?”
許源用早就準備好的碎布把耳朵塞住,又示意兩人照做。
兩人塞住了耳朵,便再也聽不到那勾魂攝魄的“相公”聲了。
壩子上的兩個美人頭勃然大怒,麵目一變,猙獰的露出滿口獠牙,怒罵:“該死的東西,屢次壞我們好事!”
壩子上響起了一陣沙沙聲,整齊的冒出來一排美人螓首,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每一個都對著許源破口大罵。
罵著罵著它們便忍不住要衝下來,卻是露出了後麵一隻隻漆黑巨大的螺殼!
一人多高的螺殼,裡麵伸出來長著利齒的美人頭,卻不知顧忌這什麼,始終是不敢離開壩子。
隻能憤憤不甘的望著三人遠去,然後慢慢縮回了壩子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