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家宴最終在一種很彆扭的氛圍裡結束了,這種彆扭的根源來自於難以理解,不是說到場的皇親國戚不理解皇帝對未來的憂心,而是他們大多數都本能地覺得這些事,離自己太遠了,跟自己沒有多大關係,哪怕後代可能混不好,那也是自己教育的問題,家裡出了個敗家子。
於是在這樣的思想指導下,部分人在支持皇帝的改革上多是帶了些勉強的心緒。能怎麼辦呢?不支持嗎?不支持的結果可想而知。
在各家各人各自離開時,馬皇後把王氏招到了近前,朱樉當然跟著也湊了過去,然後就得到了自己親娘送的三個字,“你滾蛋。”
朱樉一怔,最後隻能乖乖地行禮,然後憋著一股氣走到了謹身殿外。
“這幾年,委屈你了。”大殿裡漸漸安靜後,馬皇後對王氏說道。
王氏不知所措,隻能呆呆地坐在自己婆婆的身邊,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看著這樣的王氏,馬皇後不免心中哀歎,片刻的沉默後,說道:“皇家有皇家的無奈,這些東西你應該都懂。”
王氏點了點頭。
“你和老二的夫妻之名終究不能改變,但既然沒有什麼夫妻之實,你以後便住到坤寧宮來吧。”
王氏吃驚不已地望著馬皇後,“母後……”
馬皇後牽起了王氏的手,“娘彆的做不了主,但日後讓你過上安穩舒心的日子,定然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你願意嗎?”
王氏思考了一會兒,一想到以後可能還是要被軟禁在那間小房子裡,她就覺得心中生寒。馬皇後的名聲她自然如雷貫耳,所以她覺得跟著自己的丈母娘肯定要好過跟著自己那個有名無實的丈夫。“媳婦願意的。”
馬皇後滿意地點頭,起身牽著王氏的手,從側門出了大殿,向後宮的方向走去。
遠遠在大殿門外看著這一幕的朱樉登時間像吞了一塊大石頭一樣,隻覺得喉頭發緊,胸口憋悶。
“二哥啊,看來你在藩地做的所有的事情,咱爹娘都全部掌握了。”朱棡湊了過來,語帶戲謔地說道。
朱樉瞪了他一眼,“我的事爹,娘知道了,你的事,爹,娘就不知道嗎?”
“肯定知道了啊。”朱棡毫不在意,“所以我每天隻需要打掃奉天殿就可以了,而且我還是晉王。”
朱樉想抽這個老三。
“好了,開玩笑的,咱倆難兄難弟的。”朱棡嬉笑道,隨即嘴角一努,“不像某些人。”
朱樉順著朱棡的意思,看見了正在跟自己大哥說話的老四。在他們身邊除了圍著老五,老六,老七之外,徐允恭,常茂,常升,藍玉這四人也在,還有一幫小屁孩跟著在那湊熱鬨,倒是那個朱文好像早早的就走了。
對於這群人,其實朱樉最氣的不是出了風頭的老四,而恰恰就是這個老六。…。。
“這臭小子居然要到我的地盤上去了。”他嘀咕了一句後,便徑直走了過去。“大哥,這次如此重大的改變,您都沒想著給兄弟們提前透露一下嗎?”
這句帶著些抱怨的話,頓時間就讓朱標周圍的所有人安靜了下來。藍玉第一個就用不滿的眼神看向了朱樉,朱樉也感受到了,不過他完全不在意。
隻是注意到自己大哥的麵色有些不悅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那句話有些失禮,於是訕笑道:“大哥,弟弟我這次是真沒想到會出這麼多變故啊,有些心急了。”
“你過來。”朱標的臉上揚起了和煦的微笑。
朱樉一看這笑容,頓時就感到屁股一涼,他知道這是自己大哥要踹人時的標準笑容。隻是還沒等他想跑,一股力道就突然在他的背後出現,推了他一把。接著,他就湊到了朱標的麵前。
“誰推老子的!”朱樉立刻轉頭吼道。
沒人認領,反正所有人都背著手,隻有朱棡立刻舉起雙手,立刻撇清關係道,“二哥,這次真不是我。”
朱樉見狀,靈機一動,大步就想去找自己三弟的麻煩。其實他是想借著問罪找茬的機會開溜,可剛走出第一步,他就覺得自己的耳朵被人揪住了。
“你是誰老子!”朱標說著,一個爆栗就彈到了他的頭上。
“大哥!”見自己跑不掉了,朱樉就一臉委屈地說道,“您這次也不幫兄弟們說說話。”
“要不是我幫你說話,你現在就不是掃大街了!”朱標鬆開了手,順勢送上了一腳。
朱樉揉了揉屁股,撇嘴道:“這我知道,但是米祿減掉四成這件事,實在有點過分了,還把我們的俸祿給那些吃白食的讀書人,這天下還是不是咱老朱家的了!”
朱標這下真想揍他了。
“四哥,不把錢糧給那些讀書人,誰幫咱們治理天下,你嗎?這關中不被你全境逼反就不錯了。”
朱樉回頭瞪著朱棣,拳頭都捏緊了。
“誰敢反,老子滅了誰!”
“父皇讓你去關中,是為了鎮守地方的,不是讓你去把人逼反的。”朱棣搖頭。
“老四,你以為你打了場勝仗就能來教訓我了是吧。”
朱棣眉毛一挑,“反正你沒有打勝仗,搞不好以後也打不了勝仗了。”
“老四,你彆說了!”見朱樉額頭的青筋都爆了出來,朱標趕緊製止了這場鬥嘴,“一個個的,都不省心,想兄弟內鬥是吧,來,先把我鬥了!”
一群人瞬間收斂了下來。
“才第二代了,就一天天的隻想著當國家蛀蟲,咱爹以前給你們的教育都白做了是吧。”
“大哥,何至於此啊。”朱棡歎道。
“父皇殿上說的話,你是左耳進,右耳出了嗎?”朱標深吸了一口氣,他突然感到有些累,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
“倒不是,隻是覺得沒必要。”朱棡說道。
“你不是覺得沒必要,是你根本就沒聽懂。既然你聽不懂,那你就沒有資格說什麼有必要,沒必要。”朱標的語調裡透著怒氣,他現在算是徹底理解自己兒子的那些話了,對大部分人,都隻能先談利益,再扯理想。“你們覺得自己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嗎?給你們的還不夠嗎?隻要權力不要義務是吧。你們不想管大明以後的死活,我得管!大明這天下以後是要扛在我肩上的!你們最好彆成為我肩頭的負擔!到時候我絕不會講兄弟情麵。”
說罷,朱標也懶得再理會這些人,徑直就走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話已經不是光給朱棡說的了。已經走出很遠的李善長也因為太子這話,下意識地頓了一下。
“老四,你可以啊,這次又出風頭,又拿賞賜的。”朱樉憋著一股子悶氣,最後隻能不陰不陽地對朱棣抱怨了一下。
“二哥,彆在這嘴硬了,想想怎麼恢複你的爵位再說吧,老六要是在關中站穩了腳跟,可就真沒你什麼事了。”朱棣懶得理他,轉身向等在一邊的妻子走了過去。
老六朱楨此刻也是一愣,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四哥也不是個好玩意兒,這不是挑撥離間嗎?果不其然,朱樉此時已經把怨氣放到了他的身上。
“哼!窮山惡水的地方,我看你去了那邊以後怎麼玩。”說罷,便也大踏步的走了。這一路,彆人都拖家帶口,就他一個人形單影隻。
當然,這場帶著些鬨劇性質爭執,也是讓那群坐兒童區的皇子皇孫們開了眼界,成了他們今晚最大的談資。
夜幕深層,整個皇宮開始變得安靜。
坤寧宮的後殿裡,朱雄英看著喜順大口大口的啃著油膩的雞腿,時不時的還要咬一口軟糯的糖糕。他不免惋惜,這個時空沒有網絡直播,要不然這小子光開個吃播,肯定能賺上一筆。
“你越來越胖了。”
聽到這話,喜順一怔,悻悻地放下了手中的雞腿。
朱雄英樂了,“說著玩的,吃你的。”
喜順咧嘴一笑,拿起雞腿繼續啃了起來,啃完一口,又灌了一大口蜜水。
“不過還是得找機會鍛煉一下,這樣吃下去搞不好會得糖尿病的。”
“那是什麼?”喜順想了想,非常樸素地聯想道,“尿會變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