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切的店員如此想。
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忘記一切了。
紅舞鞋女鬼尚且記得一切，隻有他什麼也不記得了。
店長當初是真的看不見他身前身後事嗎？還是說，他看到了一切，不願意告訴他。
店員捂住腦袋，跪在地上。
D走到了他的麵前：“你該回來了，陳星。”
店員突然想起了店長給他起名字時的話，“以後你就叫小橙吧。”
“這個名字一點都不好聽，也不帥。”他喃喃自語。
然後抬頭，“你認錯人了，我叫小橙。”
D問：“你要忘記為了你欣然付死的父母嗎？連他們給你的名字都不要了。”
不是不要，是他不配。店員心道。
隻是他不曾說出口，隻是再一次舉起了電鋸，朝著那焦黑的屍體揮去。
到底一個是魂魄一個是屍體，焦屍抬手握住了電鋸，奪了過去。
店員皺眉，再次從手心變出一個電鋸，和它對峙起來。
說書人歎了口氣，“他還是想起來了。”
店長：“那你呢？”
“我又沒有忘記過。”說書人無奈。
因為店員被焦屍給攔住了，剩下的鬼怪再一次朝著茶館而來，而船長那邊，則忙著把試圖爬上來的鬼怪用魚竿戳下去，因為船的法則，他們無法飛上來，隻能用爬的，而且一旦被船長戳下去，落到了船附近的地麵，就好像陷入水麵一樣，會沉下去，需要萬分小心。
看著撲麵而來的鬼怪們，說書人站了起來，拿著折扇迎了上去。
他這折扇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又或者說他的力氣大，所以每次砸中鬼怪，都讓他們凹下去一個大坑，怪是如此，鬼也是如此。
D朝著說書人望去，有些詫異。
他迎了過去，手裡的扇子劃過說書人的臉，說書人的麵皮便掉了下來，露出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呀，被發現了。”說書人有些許懊惱。
“怎麼回事？”D喃喃道。
“有什麼稀奇的，本船長和店長都是一個魂魄，你和說書人是一個魂魄有什麼好奇怪的，而且說起來你是我的前任，說書人才是店長的前任。”船長一邊拿著魚竿戳鬼，一邊回答道。
D一直以為自己被驅逐之後，已經成為了一個整體。
他明明記得，自己的魂魄已經回歸了。
“抱歉，我當時沒來得及出去，某個黑影便提前跑出去和你化為一體了。”說書人苦笑，“現在，我們真不能算一個存在了。”
他已經無法和自己的半身合為一體了，那個黑影是邪念的化身，是當初他因為私心例外讓其複活的存在。
但是當他再次死亡之後，他卻提前融合到了他的半身身上，而說書人被迫留在了沙漠中，成為孤魂野鬼中的一員。
“叫你這一聲叔叔可不算錯了。”店長突然道。
沒錯，因為那黑影是說書人的侄兒，那是他姐姐的孩子，犯了許多的錯事，最後被反噬死了，姐姐求到了說書人那裡，他作為死亡沙漠茶館的主人，以權謀私救下了對方，一支筆發現了，驅逐了他。
本來他可以雙魂合一，繼續當個普通人活著，但是那孩子終歸的改不了好，再次死亡後，提前和自己的叔叔融合了。
事實上，人格上，D是侄兒占據了主導，但是收到魂魄影響，他的記憶卻是叔叔的。
“這本來得怪你。”店長慢悠悠喝了杯茶。
“確實怪我，我會彌補一切。”說書人說著眼神堅毅，朝著D攻擊。
但是他這邊隻要他一個，D那邊還有彆的鬼怪，就算兩者實力相差無幾，這會兒有乾擾的情況下，說書人逐漸落了下風。
店長站起身來，“沒辦法，自己員工惹下的禍，最後還是得作為店長的我來解決了。”
店長推開柵欄的小門，一步踏在了柔軟的沙地。
風漸漸升起，吹動他的風衣，沙子也在空中打轉，白色的月亮逐漸染上了紅色，黑雲在風的吹動中移動，一半的月光照在店長的半張臉上，而另外一半，則隱藏在黑暗之中。
淺紅色的月光下，那個本該是淺金色的瞳孔，如月光一般染色，變成了酒紅色。
他勾起一抹笑，不再如以往溫柔，那是看起來就讓人發抖的笑，冷得不可思議。
地上的黃沙開始動了起來，無數的穿著盔甲的鬼怪從沙子中爬了出來，這是和之前在沙漠中召喚的截然不同的鬼怪，這好像是一隻軍隊。
他們望向店長，“啟明將軍。”
“殺。”店長隻說了一個字。
血氣撲麵而來。
方啟明，木朝知名的將軍，替木朝君主征戰天下，獲得大大小小的勝利共計十三次，其率領的軍隊，殲滅敵軍五十七萬餘人。
最後在木朝因為君主昏庸，奸人當道的情況下，被六國圍攻首都，君主奉方啟明回首都複命時，被君主送與六國賠罪，屍體被掛在牆頭三十餘日，最後被手下帶走埋在無名之地。
而他的手下，基本也因為各種原因失去了生命。
一支筆說他有罪，失去名字，當上一個審判他人的職位，每讓一個人複活，他的屬下便可以去投胎一人。
但是太漫長了，就算是現在，這裡也有他二十多萬將士。
或許，他還要當這個店長，太久太久。
但是終歸有一日會有儘頭。
鬼怪士兵們朝著敵人而去，他們訓練有素，不過片刻就將敵人全部殲滅。
D再次回頭，依然隻剩他一人。
“不是每個人都有贖罪的機會。”店長望著D說，“你本來有一次，但是你放棄了。”
“現在，你沒有這個機會了。”
他伸手拉住說書人的另一半靈魂，徒留黑影一個。
說書人的半身與他融合，而黑影企圖逃跑。
雲層之中，巨大的骷髏再現，他伸手抓住黑影，消失在雲層之間。
黑影會被帶到沙漠之中去。
看著眼前被鬼怪將士們擊倒的鬼怪，店長溫柔一笑：“或許你們可以到我的店裡來喝一杯茶。”
這可都是業績，不能丟。
送回去一個人，他的將士就可以去投胎一個。
說不定某一天，店長能把自己也送走。
店員收拾了東西，看著倒在地上的焦黑屍體，回去了茶館，他還要倒茶去。
“你可以當客人。”店長對他說。
“要贖罪的，不止你一個。”店員說。
說書人歎口氣，“我這一時半會也走不了，這罪我也的贖，店長收留我，我會說書。”
說書人瞪大眼睛，哀求。
店長：“來吧。”
一群客人走進了茶館，風鈴聲悠然響起。
“叮鈴鈴——”
恍惚間似乎可以聽到，有一個撫慰人心的聲音溫柔無比地說著：“歡迎光臨，客人不如進來喝一杯茶。”
月亮退去了紅色，黑雲散去，沙漠退去，恢複成堅硬的水泥地。
而那個沙漠中的茶館，就好像海市蜃樓一般，消失在了街道的某處。
但是或許過一段時間，你就能再次見到那個沙漠中孤零零的茶館，喝上一杯茶，聽上一個故事，然後等人來帶你回家。
因為這裡是鏡二界。
這裡是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