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原坐在驢車上,桃六郎牽驢,井七郎背著弓箭,阿清帶著小彌猴持棍護衛,他們如同來時那樣,一路又返回日比津村。
這次西行雖然沒有求取到真經——曰本和尚絕對沒真經,現在原野敢拿腦袋擔保,但收獲還是不錯的,和荒子前田家建立了友善的外交關係,又搞明白曰本和尚在曰本中古世代的份量,還白嫖到一箱書,可以說一聲收獲滿滿。
原野對此很滿意,不過有來時的教訓,路上他也沒敢太過悠哉,而是關注著四周,以防有人突起歹心,真跑來打劫他。
主要是他事後反省過了,隱約記起織田秀孝好像沒事在路上騎馬閒逛,被人抬手就射死了。那可是“尾張之虎”織田信秀的嫡子,“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在自家領地上就這麼莫名其妙噶了,你說冤不冤?
當然,織田秀孝現在八成還沒死,但這已經可以充分說明身在亂世,特彆是在路上時,絕對不能大意一絲一毫,不然管你身份高低,是不是穿越者,該噶還是要噶。
他這次有經驗了,一直注意周圍風吹草動,但阿清卻有些失去警惕心,還在回憶不久前的事——奧村家福明顯是想招攬原野,給的條件還不錯,但原野都沒多少猶豫,直接婉言謝絕了。
這讓阿清都有些替他可惜,畢竟隻要接受了,原野就不再是“流浪武士”,而是會變成正經的武士,可以有田地,有住宅,以後就能有長期穩定的收入。
哪怕她一點也不喜歡武士,甚至對所有武士都抱有恨意,也覺得這對原野不是壞事——以原野善良、仁義、寬厚的本性,他就算將來去管理一個小村子,想來也不會征收“加地子”“兵糧料”“馬借錢”,不會把村民們都壓榨到死。
最少,他肯定不會因為村民交不上年貢雜稅逃散,就帶人追上去把逃民一一殺死,連小孩孕婦都不放過。
她不理解原野怎麼想的,憋了好一會兒,哪怕性格清冷也終於忍不住了,輕聲問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原野微微一愣,沒聽懂這沒頭沒尾的話。
“之前的事。”
“你是說荒子前田家打算‘登庸”我的事嗎?”原野恍然,又想了想,覺得不好向阿清解釋,便笑道,“我不喜歡,所以拒絕了。”
荒子前田家打算登庸他,他並不感到奇怪,就算是他玩《太閣2》,要是發現一個醫術五顆星的武將,竄半個地圖也要去試試能不能把人弄到手,免得突然一個忍者就蹦出來稟報:殿下,侍大將XX大人因風寒去世了。
上個月剛招的武將,剛拉滿忠誠度,下個月就掛了,還是帶著滿身寶物掛的,這誰都受不了,所以必須有個醫術較高的家臣。
那荒子前田家想登庸他,實屬正常,他早就思考過這種可能,但思來想去,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接受。
主要問題出在“寄親寄子製”上。要是“寄親寄子製”不太好理解,換成“義父義子製”應該就直白多了。
比如三國演義裡的劉關張,好像都有義子;
又比如呂布,據說給好幾個人當過義子,“某願拜為義父”都成梗了;
再比如抗清名將毛文龍,傳說中他有上千義子,以充當東江軍各級將領,頗有點誇張,十有八九是假的,但就算是謠傳,想來七八個義子肯定有。
這些義子放到曰本中古世代來說,就是家臣,是一種以“父為子綱”來約束的效忠關係,而且沒有繼承權,並不等同於養子——養子上位了,義子們要繼續把養子視為“君父”,接著當義子,身份地位不會改變。
所以,無論“寄親寄子製”在詞典裡怎麼解釋,怎麼說明隻是一種吸納無血緣關係外人的手段,但實質上,隻要當了家臣,主公就是家臣的爹,就是毫無理由下令要求家臣剖腹,在封建禮法下,主公也擁有絕對的政治正確,家臣連逃走都是大逆不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敢不亡。
放在古代,這可不是玩笑話,而家臣兩句全都沾邊。
那原野雖然親爹是個混蛋,但他從沒想過再認個新爹,不想生死操於他人一言之間,更加不想給人磕頭——這時代,要給人當家臣第一件事就是一個頭磕在地上,大喊一聲“以後就拜托了”,以確定主從關係!
至於穿越後所謂的“融入時代”……
他融入不了,他可以接受被雇傭,可以接受和這個時代的人做生意,可以給人看病,這些無關原則,現代類似的事大把是,但他不想逢年過節就去給人磕頭,也不想開個會就要給人磕個頭,更不想被人像罵兒子一樣罵得俯首貼耳,戰戰兢兢連屁也不能放。
他是個人,有人格的人,這是對他二十年所受教育的全盤否定,涉及到原則底線,哪怕奧村家福給的條件還不錯,願意在荒子城給他幢大房子,在河邊給他幾町上好水田,再給他幾戶人家當郎黨,男的可以當牛用,女的可以任意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