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燕寢。
蕭承剛回到宮裡,就收到一則消息,俊臉更冷。
大贇和大箋有停戰的十年之約,從去年起,大箋皇帝就有意派使臣入大贇說親,想要與大贇皇室和親。
黃鼠狼給雞拜年,哪會安什麼好心。
大箋皇帝膝下無女,想要和親,就要從大贇挑選公主、郡主過去,與他的皇子成婚。
去年,大箋使臣攜禮前來說親,被蕭承拒絕過一次。
曹柒將一封信函呈送到天子麵前,原話轉述了還在途中的使臣之言,希望今年,兩國能喜結連理,珠聯璧合。
這回,他們聽說了慧安長公主的經曆,指名道姓要為他們的七皇子求娶慧安長公主。
蕭承沒接,甚至沒看一眼,語氣淡的好似霧凇冰露,“朕再說一遍,大贇朝女子不和親,再讓朕說第三遍,後果自負。”
曹柒接聖意,連夜派人去傳話,回絕並警告了還在途中的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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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魚肚白時,黎昭才躺進床帳,疲憊地蜷縮起身子,隻因適才宮裡來人詢問她的狀況,煩不勝煩。
她不懂蕭承在想什麼,明明可以體麵結束,為何又要來招惹?
腦子昏乎乎的,她扯過被子蒙住自己,不願再去多想。
不管蕭承想做什麼,她都無心奉陪。
前半晌,黎昭悶在屋裡修養,迎香叩門而入,急匆匆道:“小姐,佟夫人動了胎氣!”
黎昭倚在美人榻上,單手輕點側額,不疾不徐的,“因何?”
“好像是、好像是......”迎香不敢多嘴,一次次欲言又止,“小姐去看看吧。”
黎昭躺著沒動,心裡明鏡,無非是佟氏在懷胎期間發現丈夫養了外室,一氣之下動了胎氣。
黎淩宕因養子的身份,一直以潔身自好示人,即便妻子隻生下一個女兒,多年間也沒有納妾的念頭。
佟氏一直覺得自己的丈夫是個癡情好男兒,一時難以接受。
鏡花水月,才是最迷惑人的。
到頭來一場空。
黎昭沒去理會,小口吃著雪蓮果,直到暮色四合才走出房門。
冬末開始回暖,仍有絲絲寒意,黎昭身披一件雪白披風,站在二樓挑廊上透氣。
黎杳從遊廊走出,一貫的彆扭,在庭院抬起頭,“晚膳備好了,祖母讓我請你過去她的屋子裡用膳。”
那個“請”字咬得特意重。
昔日互看不順眼的姐妹,一個嘴角帶笑,一個覺得莫名其妙。
“黎昭,你傻樂什麼?”
總覺得最近嫡姐看她的目光變了,變得有些......和善。
黎杳不願細究,自尊心作祟,哼一聲,扭頭跑開。
反正話兒帶到了。
黎昭收起笑,獨自去往駱氏屋裡。
照理說,嫡係沒必要維係與偏房、庶係的關係,前世的黎昭很少與他們走動,即
便他們主動示好,內心也無波瀾起伏,反倒與黎淩宕三口子來往密切。
看黎昭一請便來,駱氏有些驚訝,麵上維係淡然,拉過她坐在榻上,替她捂熱一雙冰涼的小手,“看你一整日沒進食,這才擅作主張,讓後廚做了些你愛吃的飯菜,一起用吧。”
黎昭點點頭,“白日裡沒什麼胃口,在屋子裡吃了些零嘴,這會兒剛好餓了。”
看她乖巧得像是換了一個人,駱氏不自信的心落了地兒,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在駱氏屋裡用過膳,黎昭回到後院,剛打算在院子裡消消食,忽見後院牆頭出現一道身影。
黎昭本能後退,待看清“來客”,戒備一斂即淨。
“好好的府門不走,偏做梁上君子?”
齊容與蹲在牆頭,看她氣色紅潤,徹底放下心來,“這不是嫌禮數麻煩,層層通報,引起太大的動靜。”
黎昭猜到他因昨晚的事,心懷愧疚,但完全沒有必要,不知者無罪。
“你......”
“我......”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
齊容與沒再說什麼,朝她輕輕拋過一個物件,在半空劃出半弧,都無需黎昭集中注意力,隻要她肯抬手,就能接到。
黎昭伸出攏在披風內的一雙小手,接住了一束手編花。
耳畔是青年溫和的笑語。
“柿柿如意。”
待黎昭怔怔抬眼,牆頭之上,已不見了那人身影。
“等等!”
黎昭朝著空無一人的牆頭喊了一聲,聲音不大,語氣幾分焦急,生怕那人腳步匆匆已經離開。
幾乎是一瞬間,那人的聲音隔牆傳來,“我在,怎麼了?”
“你且等等。”
黎昭握著手編花跑去二進院,從祖父的書房取出一塊磨刀石,又急匆匆跑回後院,推開院門向外探身,發現齊容與正靠在牆壁上。
她走過去,遞出一個錦盒,緩緩打開,“投桃報李,那匹小馬駒價值不菲,你不收銀子,那我就送你這個。”
身為武將,一眼便識出這塊磨刀石的貴重。
千金難求。
“不好吧,侯爺回來會不會直接殺到伯府去?”
“你不收,就把那匹馬牽走。”
黎昭板著臉,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樣,惹笑了青年。
他伸出手,接過錦盒,在闌珊的紅紗燈火中邁開步子,背對黎昭擺擺手。
風蕭蕭,長衫飄搖。
這一幕,好巧不巧,落入不知何時出現在巷口的天子眼中。
微服出宮的天子隱入無燈的角落,不打算現身。他不是特意來探望黎昭的,可出宮的目的地,距離侯府足有半個時辰的路程,不知為何,他還是出現在了侯府的後巷。
無意目睹到這一幕,他沒有現身,轉身欲走。
來過,又好像沒來過。
黎昭站在原地,像是沒有注意到那個安靜離開的人,轉身走向後院大門。
驀地,一道聲音叫住了她。
“黎昭,可好些了?”
少女停下推門的動作,背對那人心思百轉,一抹不耐劃過心頭。
幽靜的長巷,紗燈青熒,淅淅風不止。
蕭承突然轉回身,第一次強迫自己直視內心的柔軟,他凝著少女婀娜的背影,握了握青衫下的拳頭,握住的是他的自尊。
從沒有直麵過感情的年輕天子,朝黎昭的背影邁開步子。
每一步都是心思沉重的,可不這麼做,他蒼白的感情裡就會失去唯一一道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