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聊天記錄裡還缺東西，就是對方和你說每天工作多長時間，給多少錢的記錄，把那找出來。”
“還有你這個，中介給你轉賬的記錄，他就直接裡轉啊？行沒問題，當然沒問題了。”
老唐喝了口水，原本趙斌之前說好的是三十多個人，結果一下午烏央烏央來了五十個人還不止。
真的讓人歎為觀止，這家中介單單是抽人頭費已經很賺錢了，結果還要找各種借口來克扣，拖欠……
非但如此，人家這邊發錢，都是用轉賬的……
啥也不多說了，老唐覺得自己還可以去稅務走一圈。
“趙斌，沒人了吧？”
外麵一直在幫忙的趙斌同樣口乾舌燥，回道：“唐律師，沒了，看這時間應該也沒人會來。”
“那行，你也先回去吧，明天上午啊，記住了，九點一定要到關寧分局，不需要他們進去。”
趙斌應了一聲，又看看還在那裡忙活的唐方鏡，走了出去。
出去之後撥通電話：“喂，二狗子，我告訴你其他中介的事伱找其他人，唐律師完全免費，這都已經很久沒休息了。”
“人家還是癌症晚期，要是出個事咋辦，反正我話放在這裡，你們彆來麻煩人家，不然我第一個不答應！”
老唐這邊免費，那自然就讓更多的打工人有了意動，你看你都可以免費給這些人維權了，那我們被其他中介坑了的，能不能也免費啊……
人從來都是複雜的。
隻不過這些人被趙斌和他的朋友攔住了。
老唐在裡麵忙活著，他也能猜到具體情況，不過無所謂，如果他有時間又有錢，幫一把自然無可厚非。
但是現在，他自己活著都夠嗆，隻能是儘力幫忙。
現在的重點是，如何讓公安機關立案。
刑法具有謙抑性，不是說對比法條看著像那就能送進去的，沒那回事。
作為最嚴厲的法，很多時候必須是對某種秩序或者某種權利，產生了極大破壞之後，才能用刑法。
所以老唐現在要做的就是，用這些證據來證明一件事。
那個晨林勞務中介公司，在發放工資的時候，是基於故意，來克扣的。
勞務派遣的考核一般是由用人單位來做的，也就是說本身你這個中介公司就算有相關許可，你也沒這個權利給人克扣。
更不用說廠方給多少錢都是有據可查的！
這些證據都要進行全部整理和歸類，而且到時候立案肯定沒那麼容易。
時間來到了第二天，老唐早早地出現在了關寧分局的門口。
打工人這邊來的沒有昨天多，隻有二三十個的樣子，其實也正常。
畢竟這年頭其實都差不多，爛尾樓業主是那樣，打工人自然也是那樣。
不是說打工人比較窮，就一定會是好人，偷奸耍滑的照樣有，想著讓人免費幫忙，但自己又不想做事。…。。
老唐無所謂，人有點就夠，更何況這邊還有聯名信，隻要能立案，一切都無所謂。
分局這邊也看到了外麵的人，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呢，趕緊讓人出來問。
“哦唐律師，所以你們是來報案的？”出來的民警很是疑惑道：“來這麼多人報案？”
“對，他們都是被坑害的，還有很多人今天沒時間來，不過有聯名信在，我一個人去報案就行了。”老唐看著民警笑道。
那就沒問題了，人家來報案，肯定不能攔在外麵。
而且都已經非常貼心的選好了代表人，就更沒問題了。
老唐跟著進了分局，正好碰到了老陸。
“誒唐律師，今天來局裡是有什麼事嗎？”老陸頂著一對黑眼圈好奇道。
他這幾天一直在查學校以前的實習情況，跑遍了關寧區的各種廠子，挖出來的情況讓人心驚。
這學校成立已經有近十年了，每年都會組織學生實習，最開始膽子還沒這麼大，到了後麵膽子越來越大。
“哦，我今天就是來報個案，陸警官您忙您的。”老唐隨口道。
聽到來報個案這句話，老陸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這家夥上次的報案，讓自己又是跨省抓捕，又是熬夜弄證據，累的頭發都掉了不少。
前麵的案子還沒完呢，這又來？
不行，自己得離遠點，手頭的案子快完事了，完事之後要好好休息，這個歲數實在扛不住。
走了幾步，老陸又開始心癢癢了，要不過去聽一聽？
主要是這位唐律師一向不按套路出牌，對方的那種刑事思維，也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那就去聽一聽吧，總不會聽聽就出問題吧。
老唐跟著麵前的民警進了辦公室，坐下還沒說話呢，就看到老陸又回來了。
“咳咳，那什麼小王你做你的筆錄，我就聽一聽。”
民警沒說話，老陸肯定能聽的，因為這個案子如果受理了，報上去，有很大的可能又是他來審查，因為現在分局的人手都在忙……
而他們那個案子，偵查已經到了尾聲，差不多可以移交
審查起訴了。
移交了，那是不是就空下來了，空下來是不是就能接案子了，多好。
“勞務中介，然後仲裁委那邊定性為勞務派遣了？”看著手中的仲裁書，老陸忍不住開口道。
“對，他們雖然名為勞務中介，但是他們做的事就是實質上的勞務派遣，也就是說，他們兩個錢都賺。”
中介有的時候要兩邊收費，這個如果放到法律上，也沒什麼大問題。
比如老唐之前見的工友們，有的說自己單單找中介報名就交了兩百塊。
“但是，就算定性為勞務派遣，也是違規經營的問題吧？”老陸一把將筆錄拿過來，一邊看一邊說到。
對於這位陸警官，老唐自然不能和仲裁委那邊一樣。…。。
“陸警官，咱們先看這個，我的當事人趙斌，明明工廠已經把錢都給中介了，結果中介找理由說我的當事人沒做好工作，所以被工廠扣錢了。”
“這沒問題吧？”
老陸點點頭道：“沒問題，仲裁書上說的也很清楚，工廠已經全額支付工資了，是他們扣了下來。”
“好，您再看這裡，仲裁書上中介的那個老板直接說，他們以前都是這麼乾的，這個沒有我的任何誘導，是他自己說的，對吧？”
老陸再次點頭，這也沒問題。
“好，您再看這些證據，我的當事人趙斌第一次去討要工資的時候，還有三個工友，都是被以同樣的理由扣了工資。”
“那根據前麵的證據是不是可以推出，這些錢又被中介非法扣了，您說是不是？”
“而目前，根據工友們提供的證據，在三個月前，這家中介給另一個電子廠送了三個批次的工人，其中第二個批次有五十個人。”
“然而，單單是我這邊隨便收集了一下證據就知道，第二個批次的五十個工人裡，有二十八人被認定為考核不合格，扣了工資。”
“勞務派遣工的考核工作由用人單位來做的，那您說，結合前麵的證據，是不是可以推斷，這些人的情況，和趙斌很像呢？”
老陸陷入了沉思，相比下麵的民警，他自然懂的更多。
這位唐律師的證據和邏輯一層一層形成了閉環，就算是法盲看了也能知道，這中介肯定是經常這麼乾的。
一個兩個你可以說確實考核不合格，但是每次都這樣，而且不合格的人數占比都超過百分之八十了。
你還說不合格，那就是在糊弄人了。
老唐這邊趁熱打鐵道：“他們對於一個工人扣得錢並不多，但是，就用這樣的方法，來讓打工人們不好去維權，因為維權成本會比扣得這個錢還要高。”
“現在看來，這家公司每年克扣的工資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我也問了，就目前這些工友，隻有三個人去仲裁鬨，去sf，最後拿到了錢。”
“您說，這是不是對人力資源市場，對勞務派遣製度的一個巨大破壞呢？”
老陸依舊在沉思，不過他想的不是單純法律問題。
單純你看法律，確實這家中介公司存在著很大的問題。
中介乾了勞務派遣公司的活兒也就罷了，還長期惡意克扣工資，這確實是對人力資源市場秩序的一個嚴重破壞。
會導致打工人對勞務派遣這個製度產生極大的不信任……
雖然在老唐看來也沒有多信任也就是了，但終歸對於市場秩序是一種破壞。
如果僅僅是沒有辦經營許可，直接做勞務派遣的活，那其實不算犯罪，這叫違規營業，屬於市場監管那邊管的事。
刑法還沒有苛刻到了那個地步，畢竟勞務派遣不是國家規定需要專門管的那些行業。…。。
但是，你用這種方法來賺取那麼多的非法收入，那不用想了，刑法那麼多罪名，總有一個適合你。
實在不行那就是尋釁滋事，你也彆說其他的，你就說你是不是把人家工友的錢給拿了。
賺錢行為都在刑法內寫著呢。
旁邊的民警已經不說話了，一臉的自然，好像早就知道會是這麼個情況。
“所以陸警官，我的建議是立案，這裡麵的問題很大！”
老陸聞言皺著眉頭開口道：“問題確實很大啊，彆說東方市了，就我們關寧區，都有不知道多少中介……”
兩個人說的好像是一個問題，但其實並不是一個問題。
這種事，牽一發而動全身，真的立案，那就不是一家中介的問題了，既然錢這麼好賺，其他中介會不會也這麼乾？
而且關鍵是這些中介公司不像是專門的勞務派遣公司一樣要各種審核，所以他們的膽子特彆大！
幾個人搞一個公司，甚至夫妻倆就能弄個中介公司，然後大把撈錢。
老唐沒說話，如果這邊真的不立案，他第一步是會通過行政複議和行政訴訟的方式來解決。
但是如果還不行，那就隻能借用輿論了。
不過他相信能立案，說白了這些中介就是寄生在工廠和打工人身上的，還遠沒有到“百萬漕工”的那種地步。
這位陸警官也隻是下意識想的多了點。
再說這年頭，教培一整個行業都能直接下狠手，區區一些勞務中介，沒那麼大影響。
更不用說，東方市數以百萬計的打工人才是真正的中堅力量，相比起來，中介算什麼……
“唐律師，你的報案我們這邊受理了，具體是否立案，得先等等。”老陸終於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