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間凝固了,司南以一種哀悼的目光看著蘇亦行,默默又退了出去。他的袍子是新買的,不想濺到血。果然門剛闔上,就聽到了裡麵的驚叫聲:“殿下——放我下來——”
淩鉉初單手將蘇亦行扛到了床上,蘇亦行轉身要逃,被他拽著腳腕拖到了自己麵前:“你近來恃寵生嬌,看來是該好好教訓了。”
蘇亦行手忙腳亂地掙紮著:“妾身沒有,妾身隻是關心殿下。殿下明明傷的是左手,不影響用膳,卻非要彆人喂著吃,那一定是傷了腦子,才會思緒混亂。”
淩鉉初單手想要製住她,無奈她掙紮的厲害。忽然,她揮動著的手碰到了他左邊的胳膊,淩鉉初吃痛地退後了一步。蘇亦行沒了鉗製,一睜眼,發現淩鉉初額頭滲出了冷汗。
她連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我...我不是有意的...是不是碰到傷口了?”
“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若是有意的,你還能活的了麼?”
蘇亦行癟了嘴,扶著太子坐下:“我去取傷藥,你不要亂動。”說著下了床。
“傷藥在書架的第三層最右邊的盒子裡。”
蘇亦行麻利地取來,回過身時,太子已經脫下了上衣,光著上半身坐著。她頓時麵紅耳赤,低著頭走到他麵前來。殿下也真是豪放,隻是傷了胳膊,怎麼上衣全脫了?
淩鉉初嗤笑道:“都成婚了,害羞什麼?”
蘇亦行漲紅了臉,沒有說話,隻是坐到了他的左側。
“也是,你以前應該沒有與其他男子這般親密過,沒見過也是正常。”
蘇亦行取了些藥酒擦手:“見過的。”
淩鉉初虎軀一震,驚愕地看著她。她抬頭瞧著他,理所當然道:“我四位兄長都有習武,二哥經常受傷,又不敢讓娘親知曉。都是我替他包紮的傷口。隻是及笄以後他就不讓我再幫他了。”
淩鉉初鬆了口氣,說話說一半當真能嚇死人。
蘇亦行看著他胳膊上的傷,那是一道可怕的刀傷,足有一指長。因為處理得潦草,和衣服黏在一處,脫下的時候又撕開了傷處,此刻還在流血。
“這傷怎麼這麼重?”她下意識地有些心疼。
淩鉉初渾然不在乎道:“這算什麼,我以前上戰場的傷比這重多的。去年一支箭從這兒——”他指著肩下一處圓形的疤,“一直貫穿過去。老子照樣揮著刀砍了唐軍上將的腦袋。這點小傷根本不在話下。”
他說著,隻覺得涼涼的東西觸碰到了傷處。蘇亦行下手很輕,除卻碘酒有些刺痛,傷處其他地方都癢癢的。淩鉉初轉頭看時,卻發現蘇亦行眼中淚盈盈的。
“我受傷,你哭什麼?”
蘇亦行用力眨了兩下眼睛:“我沒哭。”
淩鉉初笑著湊到她眼前:“你是不是害怕當小寡婦?”
蘇亦行有些惱火地瞪他:“殿下怎麼能這麼咒自己?!”
“好好好,彆生氣了。新娶了媳婦兒還沒洞房,我也舍不得死。”
蘇亦行被子這沒正形的模樣氣到了,直接將傷藥按了上去。疼得淩鉉初臉都皺了起來。她替他包紮好傷口,囑托道:“這傷口不能碰水,要及時換紗布。癢了也不能撓。若是傷口潰爛了,得及時叫太醫。”
“你包紮得這麼好,以後換紗布便交給你了。”
“喏。”
“傷口不能碰水,沐浴自然也要勞煩娘子了。”
蘇亦行的手頓了一下,耳根子又紅了:“其實...其實不沐浴也不礙事的。”
“那可不行,我與你不同,幾天不沐浴真的會發臭。若是熏到了你,你不願與我同床共枕可如何是好?”
“不...不會的。”
“你很願意與我同床共枕?”
蘇亦行被他胡攪蠻纏了一通,又說不過他,索性推開了太子,起身將傷藥放回原處。太子抬起手來:“過來。”
她走過去,太子用右胳膊摟住了她的腰,抱著她坐在了腿上:“今晚留下來吧?”
“可是你的傷...”
“你睡右側,不妨事。”
“好...”
“你不問我為什麼受了傷?”
蘇亦行低頭瞧著他,太子一瞬不瞬瞧著她,看得她心頭小鹿亂撞:“夫君若是願意說,自然會告訴我。”
“可我就願意你問。”
“我...我怕問了不該問的...”
“沒什麼是你不該問的。”
“那傷了殿下的人是不是死了?”
淩鉉初沉了臉來:“你不關心我,倒是關心旁人?”
“殿下的傷勢我已經瞧見了,但那傷人的人卻未必能活命。”
“你同情他?”淩鉉初的語氣愈發陰冷,摟住她腰的手也收緊了。
蘇亦行不安地動了一下:“我不是同情他,隻是覺得從三川州至今,想要殿下性命的人便絡繹不絕。殿下有沒有想過,以戰止戰,不是個好法子?”
他鬆了手,示意蘇亦行起身。她站起來,淩鉉初披了件衣裳負手踱了幾步,走到了放劍的架子前:“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殘忍嗜殺?”
蘇亦行點了點頭。
淩鉉初臉色鐵青:“婦人之見!今晚不必侍寢了,你自回偏殿去睡!”
蘇亦行張了張嘴,可看著太子的臉色,又把話咽了回去。她福身道:“妾身告退。”
太子原以為她至少要說了幾句話為自己辯解,可一回頭,人已經不見了。頓時氣得牙癢癢。
蘇亦行回到偏殿,鹿兒高高興興上前來:“小姐,廚娘還沒睡,麻婆豆腐還做麼?”
“不用了,明早早膳再做吧。”蘇亦行神色有些低落,沒了胃口。
“早膳?可太子殿下不是吩咐了,小姐一日三餐都要去陪同用膳?”
“今晚惹惱了太子殿下,以後想必就不用陪了。”
鹿兒也擔憂了起來,雲朵上前道:“主兒,您是怎麼惹惱了殿下?”
蘇亦行有些心煩,擺了擺手:“就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我有些乏了,就寢吧。”
她卸下了頭上的珠釵,沐浴更衣。片刻功夫又把方才的事兒拋在了腦後,裹著被子沒心沒肺地睡了一覺。第二天起來,蘇亦行隻穿了褻衣,聞著麻婆豆腐的香氣便飄了過去。
在宮人的伺候下洗臉漱口完,她便迫不及待要開吃。鹿兒忍不住道:“小姐,一大早就吃這麼辛辣的,怕是對身體不好。”
“以前在家有娘管著,如今娘不在,還不是敞開來吃。”蘇亦行滿臉欣喜。
“那也是夫人關心您。”
“知道啦,就偶爾吃這一回。”她用勺子舀了一塊豆腐送到嘴邊,麻辣的口感頓時讓她沉浸在了幸福之中。
而那頭,太子一覺醒來,更衣洗漱完。一走出去,卻發現桌邊沒人,頓時動了肝火:“司南!太子妃人呢?!”
司南連忙道:“回太子爺,太子妃還沒來。想是起身遲了,奴才去催催。”
“立刻過去,若是她不來,直接抬過來!”
“喏。”
蘇亦行這廂還在感受著味蕾間的纏綿,司南公公忽然帶著人進來:“誒喲喂,主兒,您怎麼自己吃上了?太子殿下昨兒不是下了旨意一同用膳?”
“可是——”
話音還未落,司南一抬手,蘇亦行便被人抬了起來。一路火急火燎地送到了太子的身旁。
蘇亦行還穿著褻衣,散著頭發。她皮膚白得發光,雙唇被辣得通紅,烏黑的長發如黑瀑一般。一大早見到這樣一番美景,太子的肝火消了下去,也沒同她計較,淡淡道:“坐。”
蘇亦行趕忙落座,太子親自替她盛了一碗桂圓蓮子粥。蘇亦行僵硬地接了過來。
“這司南也真是的,我隻是讓他去叫你,直接就把人抬過來了,太過放肆!回頭我責罰他。”
六月的天,司南卻覺得快下雪了。
“是妾身來遲了,還請殿下見諒。”
“怎麼又生分了,喚夫君。也不要總是自稱妾身,夫妻之間,大可隨意些。”
蘇亦行點了點頭,努力想把那碗桂圓蓮子粥咽下。但這粥實在太甜,她覺得嗓子眼兒都要堵上了。
見蘇亦行今日神色不好,還在走神,似乎也吃不下飯。淩鉉初歎了口氣,一定是昨晚發火嚇到她了,他放緩了語氣道:“昨晚我受了些傷,影響了心情,說了些重話,你彆往心裡去。”
司南隻覺得自己的耳朵是出了問題,太子居然主動低頭認錯了?!明明蘇亦行也沒做什麼,到底是何等手段才能讓太子如此違背本性?
司南瞧了一眼,在蘇亦行的臉上找到了答案。天底下哪個男子娶了如此美貌的姑娘,會舍得對她生氣?
蘇亦行回過神,忙道:“妾身不敢。”
“嗯?”
蘇亦行改了口:“我沒有往心裡去。”
“那就好。”淩鉉初又將一塊糕點放在她碗裡,“其實我知道,你昨日肯說那些話,也是出於真心。還有什麼話,今日一並說了,我不生氣。”
蘇亦行才不信他的鬼話,昨日哄騙她問問題,她真問了又發脾氣。當真是伴君如伴虎。她其實有些苦惱,不知道太子喜歡聽什麼。
她若是知道了,就撿他愛聽的說。這樣他開心了,她的日子便也好過了。
淩鉉初瞧她走神,心中有些後悔。他昨日氣憤她不顧自己受傷,反去為旁人說話,還責備他濫殺。但仔細想想,她原是在為他考慮。可錯過了一次說真心話的機會,開了個不好的先例,以後再想聽什麼肺腑之言便難了。
用完了早膳,太子上了朝。蘇亦行回到偏殿時,她的麻婆豆腐已經涼透了,塞了那麼多的甜粥,也吃不下其他東西。於是蘇亦行便換了衣裳在東宮裡轉轉。
皇宮裡有禦花園,東宮裡也有一處園子叫綺夢園。園中奇珍異草頗多,嬪妃們也喜歡來此處玩樂。
蘇亦行一路走一路瞧著,忽然瞥見草叢裡蹲了個人。她嚇了一跳,侍衛們立刻上前護住了她。蘇亦行指著草叢裡的人道:“那...那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