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李寒在那裡站了多久,但他的淚,已然打濕了衣襟。
他就那麼站在那,看著兩母女相擁而泣。
周裡正下意識地看向他雙眼。
在外人看來,他的雙眼與正常人相比,隻有極其微小的差彆,若不細看,很難看出來。
他的眼神,像是蒙了一層薄霧,教人有些猜不到他在看哪兒,在想什麼。
片刻後周裡正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唐突,趕忙收回了目光。
“無礙的,周裡正。”
李寒抬袖抹了一把淚,對周裡正暢然一笑。
“我老李家的‘秘密’,我守得辛苦,樂遊和她娘也守得辛苦,但它......本不該成為什麼秘密的。”
李寒麵上的神情坦然極了,他甚至還對周裡正開了個玩笑。
“不是讀書的料,就不是讀書的料唄,我大周也沒有哪條律法規定,考不上功名會被拉去砍頭,您說是不是?”
在場幾人都被他逗笑,但是這笑意,並沒有達幾人的心底。
因為李寒的前半生,就是個悲劇,他和他的家人,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才將他治愈。
周裡正想到這,更是笑不出來,因為李寒的眼睛已經壞了。
他的眼睛不該壞的。
“您彆這麼看著我,我眼睛是不好了,但是做點農活還是沒問題的,眼睛壞了,又不是斷手斷腳,如今家裡有糧,又即將有銀子,怎的不能稱作人生幸事?”
他上前拍了拍周裡正的肩膀。
“您不用可憐我,我們一家三口,日子美滿著呢。”
“是是是。”周裡正的眼角淌出一滴淚。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
他轉頭悄悄將眼淚抹去,調整好神情後,對李寒說道:“咱們普通老百姓,家裡好呀,就夠啦!”
他不再談論李寒的前半生,不再談論李寒的父母,不再談論李寒的眼睛。
隻與他說現在。
現在的同安縣,隨便一人,都值得外人豔羨不已。
那就夠了。
“爹!”
李樂遊上前扶住了李寒,躊躇問道:“您都聽到了?”
“都聽到了。”
李寒拍了拍李樂遊的頭,笑道:
“沒想到我家姑娘,還是將我那點優良品質給繼承了去,愛看書,可不是好事?不然爹咋會從小教你認字。”
他受過傷,淋過雨,但他依舊覺得,愛看書,不該被賦予其他枷鎖。
看書是好事,學習也是好事。
科舉考試,也是好事。
他現在誰也不想去怪,那位黑心老童生已經死了,他的爹娘……也死了。
他釋懷了。
人不該因為苦痛的過往便停滯不前,他應該和這個家一起,往前看才是。
李樂遊看著李寒坦然的麵容,沒來由地心酸,她說:
“女兒不該,不該瞞著您和娘的。”
“不怪你。”
李寒上前,左手拉著李樂遊,右手拉著自家媳婦。
“爹的想法和娘一樣,就像周裡正方才說的,讀書有無數意義,但讀書也不該被賦予任何意義,有時候,讀書,就是讀書,你可明白?”
他這句話說得有些繞,但在場眾人還是理解了他話中的意思。
李樂遊笑了起來。
“周裡正說得對,女兒......著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