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人不是隻能活著,而是要......生活。人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樂,有獨屬於自己的家長裡短,無論欣喜糟心,都是生活。”
“但人不能隻上工,不能為了掙點保命銀子,與家人愈行愈遠。且本官也不希望,他們每日眼睛一睜便是上工,眼睛一閉便是睡覺,那人生又有何意義?”
“他們分明能在下工之後跟著孩子學學識字,關心關心老人身體,若有不適之處,及時送老人就醫。也能在休沐之時與家人溫存,與愛人踏青,與孩子做手工、讀詩,甚至可以一大家子一起去府城,看看不一樣的生活。”
沈行簡如受重創,愣愣看著沈箏。
沈箏說了最後一句話:
“他們隻是給布坊做工而已,不是賣給布坊。他們也是人,也應該有人權。憑什麼官員學子能休沐,百姓就不能?難道咱們的布坊隻要一日離了百姓,便會關門大吉嗎?”
不會。
沈行簡張了張嘴,但是這極其簡單的兩個字,他就是說不出口。
他是怎麼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在戶部,也算是在為百姓請命,也算是個為民的好官。
可就在今日,眼前之人告訴他,百姓也是有“人權”的。
這時他才明白,做工時間長短,是“人權”,按時休沐,也是“人權”,能陪著家人操持家中,更是“人權”。
他感覺喉嚨乾乾澀澀的,半晌才才說得出一句話。
“抱歉......沈大人,是本官的問題,是本官......”
他不知道如何承認的自己的錯誤,是自私自大?還是自負自滿?
“無礙。”
沈箏打斷了他的話,“大人,人與人之間的想法,總是不一樣的。或許所有人對某一事物的看法,都是偏見,畢竟立場不同。但下官此時站在百姓的立場上,就是覺得如此最好。”
她頓了頓,又說:
“畢竟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思想交彙之時也一定會發生碰撞。若是您覺得下官說的話有些道理,那下官很開心。若是您覺得下官在胡扯,下官也不會生氣,但更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您才是對的。”沈行簡聞言脫口而出。
他麵有歉疚,看著沈箏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
“是本官狹隘,不體恤民情。沈大人,就按您說的辦吧,隻是如此一來,咱們布坊可能前三個月,賬麵都會赤字。”
他頓了頓,有些糾結道:
“且還有您方才說的一方麵,咱們布坊工人待遇福利好,若是傳出去,難免會產生動亂。”
他設身處地地想,若是他是個做工的,在彆的州府縣地聽見,在同安縣做工能有如此滋潤,心生羨慕都是輕的,就怕勞工集結生亂。
沈箏微微一笑,說出一句沈行簡銘記一生的話。
“每一次社會底層的起義革命,基本都是壓迫的結果,他們不要榮華富貴,他們隻要人權。”
沈箏心情稍緩,給他倒了盞茶。
“沈大人,且咱們這次的決定,遠不到讓百姓起義的程度。咱們是官,且布坊也有陛下的一份,咱們起的作用,本就是針對於資本層級,給他們緊緊皮子而已。”
是啊。
沈行簡腦中迷霧消散。
給工人縮短一點工時,放幾天假,對地主權貴來說,遠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反而會將更多的工位解放出來。
他看著沈箏,突然讀懂了她麵上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