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寬敞的大廳。
空間其實並不廣,但因這裡少之又少的物件兒,難免就寬敞起來。
地板,門窗,梁柱所用的材料與樣式都是最常見普通的。平平無奇,甚至都有著老舊了。
此地的主人也是著了一身邊角泛白起絲的、不知穿了多久的褐色錦袍。像極了那曾富貴過如今貧困至極的落魄貴族,還要他那身原本價錢不低的衣服坐在那已看不出原色的老舊黃花梨木座椅上。
可你又不能說他真的貧窮。
相反,你突然又會懷疑這個年過半百,頭發花白的老頭其實很有錢。
因為,一名容貌嬌美,身著華貴的少女正趴服在他腳邊。一頭烏發盤起,佩齊了整套顏色極好的紅寶石頭麵。那嬌俏嫵媚的臉蛋兒,正枕在他的膝上。
最令人想不通地是——她那一雙含著秋水的眼睛,正深深地望著他。眼中的愛慕、憧憬絲毫不曾作假。
一個年近花甲的老頭子,一個不過二八的美貌少女……這樣的組合,不禁讓人由心而生出一排大大的問號。
眼睛沒用了,可以把它們贈給需要的人。比如說我們看上去不慌不忙,實際上正火急火燎趕往江南蹲點兒的原少莊主。
也不知道這姑娘的愛慕是出自哪裡。是那沒有幾根黑色的胡子?還是那一臉粗糙,溝壑能夾死蚊子的老樹皮?
或許,愛情就是這麼一個不講理的東西。人家就單純喜歡這把可以當自己爺爺的年紀。
一道深色人影閃出,恭敬地單膝跪地,俯首道:
“樓主,霍天青一事出了意外。”
上首,須發花白的老者正撫摸少女的秀發。聞言,他頓了頓:“ 怎麼?閆鐵珊那胖子沒管他?”
這不應該。那死胖子偽善得很,無論是出門在外還是與人交際,都是做出和善老好人的樣子。
他的性子確實如此,可還有一點——這死胖子比誰都記仇!
“ 並非如此。閆鐵珊商隊前方有一獨行的少女,把他救了。 ”
“動手的人,一路跟到了保定城,兩人都未分開。”
“他們似乎是要前往河間府,坐船南下。樓主,是否……”
“……”老者沉吟片刻,道:“不必。 ”
那霍天青雖說武功不錯,家世過人,隻要對症下藥,是個好棋子。但離了閆鐵珊,便沒什麼用了。
比起他,少女關注地卻是:“ 那他的救命恩人,換成了男人還是女人?”
“是名女子。”
“咯咯咯……”少女捂嘴嬌笑,“那想必模樣不差。也不知,我們兩人比起來,誰更勝一籌呢?”
她後半句攀比的好似是容貌,好似又不是。
老者拍拍她的腦袋,哄了哄:“ 彆鬨。霍天青同柳餘恨那幾個不一樣。”
一枚不安軌跡走的棋子,就成了廢子。他不想為了一枚已沒什麼用的廢子耗費精力。更彆提,還可能會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畢竟,那可是天禽老人的獨子。
“唔……”少女不依地撅起嘴來,扯著他的衣角撒嬌:“整天對著那幾個缺胳膊少腿的,我的眼都快疼了。就不能讓我找找樂子?”
“ 你馬上就閒下來了。”老者嗬嗬一笑,捏捏少女的臉蛋兒。仿佛,他們就真是一對恩愛的老夫少妻。
可他開口說得話,卻滿滿全是陰謀算計:“ 霍天青這枚棋廢了,我卻不想多等。你準備準備,去會會我那個朋友陸小鳳與花滿樓。”
“馬上要入夏了。年底之前,我要見到閆鐵珊的珠光寶氣閣落入囊中。”
“知道了。”少女嬌聲應著,半是埋怨,半是撒嬌:“ 又要忙了。在此之前,你可得好好補償我。”
“ 放心。少不了你的!”
這話,算是承諾。少女笑了起來,聲如銀鈴,美好的眸子裡燃起的惡意與貪欲讓人心驚。
——關中頭號珠寶商的家產,應該很多吧?
霍天青的這個漏網之魚,似乎要去得也是江南。若是離得近,一網打儘也不是不可以。
還遠在保定城的林少宮主並不知道她的車夫被惦記上了。甚至,她才交不久的兩個朋友也在局裡。
她此時,正沉迷漂亮姐姐的盛世美顏無法自拔。
她早就預料到與自己同姓的林姑娘是位美人。但這位美人的顏值遠遠地超出自己的預期。
纖細柔弱,溫柔如水。明明身在北方,卻帶著江南女子的婉約與書香氣。詩音,詩音。這名字與人格外相配。
當然,如果漂亮姐姐不是動不動拉著自己賞花喝茶的同時還要附詩幾首就更好了。
她這幾天,已經把為數不多的幾首能記住的詩搜腸刮肚地翻了出來。
不要再跟她討論詩詞了,真的半句也擠不出來了!
這幾日,霍天青養傷的同時,把一切都看在眼裡。
女孩子間的友誼說來就來,在他這個孤傲直男的眼裡簡直不可思議。
明明隻是捎帶人家一程。在進城後,大雨又至,麵對人家林姑娘邀請入府歇息以表感謝時,他這個東家竟然意外地好說話。
下雨天留客。這一留,就留了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