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林素常日都有林詩音這般絕色美人傍身,審美提高至天花板,林素問不得不承認眼前的柳無眉是個美人。
她嬌柔嫵媚,麵色蒼白,眉宇間帶著似乎永遠也化不開的憂鬱,更是惹人憐惜。
具柳無眉自我介紹,她是慕名而來。身旁的李玉涵是她的夫君。李玉涵腰配長劍,身姿挺立,目光時刻不離柳無眉,後者也會每每給出回應,好似一對恩愛夫妻。
這兩口子是來看病的。但時候不巧,林素連續七日為施針研磨藥方,後又做了個大手術,精力已快耗儘。再加上又跟陸小鳳追命造了頓大酒,正頭昏腦漲。實在不是看病問診的好時機。
林素揉揉眉心,臉上寫著拒絕。
李玉涵見了,不由皺眉,麵色不滿。在他發作前,柳無眉扯了扯他的袖子。
於是,李玉涵雙手抱拳,擺出誠意:“林醫仙若能治好內子的疾病,在下感激不儘。擁翠山莊定竭儘所能,報答閣下的恩情!”
說到後麵那句時,他麵色傲然。
霍天青上前對附耳道:“這位是擁翠山莊少莊主,乃是曾被譽為’天下第一劍客’李觀魚前輩的獨子。”
言外之意,這李玉涵的恩情所蘊含的能量很足,代表的可不僅僅是他本人。
這麼一想,李玉涵所許出的承諾不可謂不重。如果忽視他眼中那股子自傲,看上去就更真誠了。
林素:“……?”
——又是少莊主?
林少宮主表示怕了怕了。
上一個“少莊主”她給換了眼睛後,還擱外頭蹦噠呢。也不知在暗中謀劃什麼,神神秘秘。
從原隨雲身上,林素得來一個道理。
身份越高,麻煩越多。
尤其是所謂的少莊主。
聽聽他爹的名頭,當年的“天下第一劍客”呦!雖然林素此前都沒聽說過李觀魚,但不妨礙她從這個稱號中看出信息。
都能被人天下第一了,又是劍客。且不說他本人劍術何等高超,僅僅是他能在動不動就拔劍生死鬥的江湖中活到現在的老前輩這一點就能看出,這位絕不是西門吹雪那一類看見個使劍的高手就見獵心喜,上前比劍,雖死無悔。
既然如此,李觀魚這類大佬和朋友肯定比西門吹雪多。大佬的朋友,自然也是大佬。
大佬當中就沒有個會治病的?就算沒有,那神醫張簡齋總請得起吧?
林素視線掃過兩人,不由擰眉。
要麼柳無眉是患上了不好開口或是觸及私密的隱疾。
要麼……柳無眉的病就是連神醫張簡齋都束手無策。
這柳無眉眼睛清亮,看著不似患有眼疾的樣子。麵色蒼白,氣息卻綿長。草草望著頂多是身子虛了些,至於有沒有內疾,具體還要診過脈後才能得知。
可如此一來,這就跟她被大眾所得知的“專業”不對口兒了啊!
她林素隻是一剛成名不久的大夫,因負盛名的是那一手“換眼術”。
這二人登門造訪,又許出重諾。顯然是奔著林素本人來的。
不管是換眼術,還是之前在外麵展露一角的醫術,怎麼看都是外科。隻能撐得上一句她治傷手段不錯。
這倆人又是打哪兒來?
總不能是柳無眉得了什麼婦科病,得尋個女大夫吧?
林少宮主麵色古怪。她的餘光瞥向把人帶回來的霍天青,後者不動聲色搖頭。
沒有得到絲毫線索的林少宮主眉心微皺,她抬頭望了眼暗沉的天色,對二人道:“萬分抱歉,昨日醉了酒,現下頭暈目眩,實在是無法騰出精力來望聞問切。天色已晚,還是容我早些休息養養精神。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李玉涵聞言皺眉,努努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被一旁的柳無眉再度扯住衣袖。後者上前一步,露出一個毫無攻擊性的柔弱微笑,善解人意道:“是我與夫君唐突了,打擾了林醫仙。”
“隻是,我夫婦二人一路來得匆忙,現下恰逢廟會,往來人馬頗多,又是這個時候,恐怕客棧也擠不進去。不知可否……”
林素聽出柳無眉的意思,思量一瞬後點點頭表示理解。她扭頭對一旁的侍女道:“小滿,帶人把西邊兒前院兒的客房收拾出來,供二位休息。”
“是,主子。”
交代完後,林素回身對二人淡淡頷首:“那我便不奉陪了。實在身子不爽利,若有怠慢,還請諒解。”
“醫仙哪裡的話,是我們失禮在先。”柳無眉揚起笑容,送林素回了後院兒。
小滿低頭上前,福了福身,不卑不亢道:“二位,請這邊走。”
柳無眉做足了禮數,輕鬆點頭回應:“煩請帶路。”
路上,柳無眉冷不丁開口問了句:“聽聞醫仙善與人交,不僅與陸小鳳陸大俠相交莫逆,就連名捕追命無情也在這裡做客?怎得不見身影?”
小滿不語,一旁抱著被子的小丫頭倒是不滿撅嘴,道:“陸大俠與追命捕頭昨日大醉了一場,至今還未醒呢。若不是他倆拉著我家主人喝酒,主子這會兒也不至於頭疼得連給人看診都分不出精力。”
李玉涵的目光閃了閃,扭頭去看柳無眉。後者垂眸,似是遺憾地道了句:“那倒是可惜了。”
“白露!”小滿低喝一聲,讓她住嘴。又對柳無眉夫婦二人賠禮道:“小丫頭不懂事,嘴貧了些。二位,見笑了。”
柳無眉笑笑,收起再問的消息。
夫妻二人一路走到待客的小院兒。林素這裡客人好像就沒斷過,林府的侍者早已習慣,加之霍天青這位儘職儘責的大管家敲打調’教,禮數周全。
在詢問二者不用晚膳也不需人守夜侍奉後,小滿帶著人備好了浴室的熱水,便退了下去。
人走後,柳無眉夫婦進了浴室。
李玉涵確實愛極了自己的妻子,倒水,試水溫,為柳無眉寬衣,親力親為。
姣好的身段沒入熱水中,柳無眉掬了捧水敷麵。李玉涵搬了把椅子坐在浴桶後頭,拿著桃花木的梳子搭理妻子的秀發。
李玉涵抬頭,隔著一層霧氣,浴桶中的水波下的春色朦朧可見,風景誘人。
他不由咽了咽口水,但再見浴桶中除了熱水之外再無其他準備又不滿皺眉:“若是在家,水中定是灑滿了你所愛的玫瑰花瓣。這林府的下人禮數倒是夠周全,可待客還是不夠儘心。”
柳無眉笑了笑,回身捧上夫君的臉頰:“我知你疼惜我。但眼下總歸我們是客人,自然比不得在家中時。”
也就半刻鐘,柳無眉便從浴桶中出來了。她試了試還未用的熱水,見還溫著,便道:“趁水還沒涼,你也洗洗身上的風塵。這一路過來,辛苦夫君了。”
“不妨事。”李玉涵笑著搖頭,眼中的愛意濃烈:“隻要你好,再辛苦我也願意。”
柳無眉嬌媚一笑,催促他趕緊洗澡:“夫君快些。春寒料峭,那床肯定也是冰冷的。沒有夫君,我可不想自己上’床休息。”
“好。我儘快。”
李玉涵急匆匆地洗了個戰鬥澡後,便擁著妻子上了床。
見柳無眉閉眸似是準備休息的模樣,李玉涵不由開口問道:“無眉,我們今晚……不動手麼?”
——動手?
柳無眉睜開眼睛,方才在林素麵前清亮又含情如水的雙眸中唯有冰冷的理智與明顯的盤算。
見她搖了搖頭,李玉涵很是猶疑。
“雖說這裡有高手坐鎮,但陸小鳳跟追命都酩酊大醉,至今未醒。剩下一個不良於行的無情和霍天青,憑你我二人聯手,未必不能取得那林素的性命。”
李玉涵一語道出他們二人此行目的。
——這倆竟然是來要殺林素的?!
柳無眉再度搖頭,心中卻對林素沒了殺心。
看出她這個想法,黑暗中的聲音帶了幾分急切:“可是……無眉,那南宮燕說了——除非我們能殺了林素,取得她項上首級。否則我們便彆想見到水母陰姬,更遑論求她治你的惡疾!”
柳無眉眼神變幻,自然也是想到了這點。可她卻道:“夫君,你還記得我們年後求上神水宮的那日麼?”
李玉涵神色氣憤:“自然。那南宮燕的態度太過惡劣,真是可惡!”
“南宮燕確實可惡,甚至以林素的性命為條件,才能讓我們見水母陰姬。”
“可還未等我們離開神水宮的地界,南宮燕便親自帶人運了足足十萬兩黃金至江南,名曰’診金’。這件事,如今江湖已經傳開了。”
“既然是診金,那麼神水宮自然是搭了林素的交情的。可南宮燕為何還要我們來殺林素?她當日的神情,仿佛林素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其中恨意,做不得假。”
一邊說著,一邊複盤。柳無眉心中的邏輯更為清晰。她腦內電光一閃,突然道:“那日見南宮燕時,她身上有很濃的草藥味。”
柳無眉也是通醫術的,細細回憶了下:“血竭,紅花……這明顯是治外傷的藥材。可南宮燕身上並無血氣,不似受了什麼傷。但能讓她親自為其熬藥的人,這世上恐怕也唯有水母陰姬一……”
——等等!水母陰姬受傷了?!
柳無眉的推論還沒說完,突然雙手僅僅扣住李玉涵的手臂,仿佛想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事情一般,連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
“無眉,你怎麼了?”
“玉涵!你我……萬萬不可與林素為敵!”
“什麼?”李玉涵一時沒反應過來。
柳無眉呼吸急促,瞳孔放大,驚恐不已。
萬幸她一直是個小心謹慎的性子,否則……
緩過來後,柳無眉極為後怕:“幸好我們今日隻是將將上門,初步試探,沒有動手。不然你我夫妻,恐怕隻能在地下相聚了!”
說到這裡,柳無眉淚水不由自主地流淌。
萬分心疼的李玉涵忙不迭地為心愛的妻子擦拭淚水,安慰了片刻,見人情緒平靜了下來,才問出心中驚疑。
“無眉,你為何會有如此結論?”
“夫君,你還記得雄娘子嗎?”
“那個采花賊?”李玉涵嫌惡皺眉,“他不是死了嗎?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是死了。可他卻是間接死在林素手中,且是因她受儘屈辱而死。”
“在我還沒從大漠那裡逃出來之前,我曾聽師父……不,石觀音曾感歎過,說雄娘子倒是生了一副好容貌,穀中被她抓來當玩物的男人們還真沒有他這個模樣的。隻是可惜有水母陰姬那個男人婆暗中守著,碰不得。”
“石觀音的武功已經修煉到極致,這世上能讓她退卻的人屈指可數。水母陰姬算是一個,且讓她忌憚懼怕到了極點,連她的名字都是忌諱。那日,我也意外石觀音居然會主動提及水母陰姬。見她心情愉悅,我順著她的心意好奇了問了一句雄娘子。”
身為喜怒無常,心狠手辣的石觀音中弟子最受寵的一個,柳無眉的察言觀色,揣摩石觀音的心理活動自然修煉到了極致。
“她見我問,果然更是愉悅。大聲嘲笑說,水母陰姬武功再高又能如何。嘴上說著喜歡女子,恨急了男人。卻背地裡找了個情郎,還是女子的采花盜。真是讓人貽笑大方。”
石觀音懼怕水母陰姬,避之不及。她的愉悅是出於終於抓住強大的敵人軟肋還是純粹嘲笑暫且不提。
柳無眉抽絲剝繭,提取出一個信息——水母陰姬的情人是雄娘子,並且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