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還是我再拿一個。”沈渺強硬地接過了一隻小爐子,“有沒有好好送送賀待詔他們?他們做活辛苦,給水喝了麼?”
“阿姊放心,我都送了水,還幫他遞鑿子呢!”
沈渺笑了,濟哥兒挺聰明的,心思還細呢。
三人便說說笑笑結伴回去了。
唯獨剩胖娘子在風中淩亂:這沈娘子瞧著不過二八年歲,怎麼能有這樣大兩個孩子?
大相國寺西鐘鼓巷,謝宅。
謝祁正坐在南窗下的書案旁讀書,硯書則拎著小桶給窗下芭蕉澆水,抬頭一看,自家九哥兒這書都拿倒了,還在那呆呆地看著起勁呢。
硯書一邊用葫蘆瓢往土裡撒水,一邊像個老頭兒似的長籲短歎。原本下了船,往陳州城去的路上還好好的,除了丟了兩回錢、走錯三趟路、翻了一回車,也沒什麼大事兒,硯書與謝祁有些狼狽但還是成功抵達謝祁姨父崔司曹的家。
崔司曹與姨母大宴謝祁,席間卻痛哭流涕,說表姐身患重病隻怕不能好了,讓謝祁帶上六禮回汴京去,回頭他們會親自來退親。
既然出了這樣的意外,於情於理,謝祁便想見一見崔表姐。
崔司曹哭喪著臉:“那孩子得的是惡病,不能見人的,在彆院上靜養呢,九哥兒還是不見為好。”
“一切都是那孩子沒福!”姨母哭得幾乎要倒地。
謝祁心中雖有疑影,但姨母的慟哭悲傷卻做不得假,他隻好依言先將六禮照著禮單子清點停當,也修書一封寄回了家。
隻是當日宿在崔家,他輾轉反側睡不著,總在想:聽著姨母的口吻,表姐這病不尋常,陳州與汴京快馬不過幾日的路程,怎從不
聽說她往汴京尋醫?既要退親,過六禮下定前為何還瞞著沒與謝家通信?
崔家也是陳州豪族,不是這樣不知禮的人。
謝祁索性披衣起身,帶著困得眼皮都睜不開的硯書到院中賞月。
他沿著崔家的水榭樓閣,望月看水,以求排解心胸鬱氣,沒想到他一時出神便越走越偏,隻見眼前花木高大蔥鬱,樓閣掩映其中,竟顯得有些荒蕪。
謝祁正欲回轉,卻望見院牆外似有亂糟糟的燈火燭影晃動,還聽到了隱隱約約哀求的哭嚷聲:“不要啊!不要啊!爹爹我知道錯了!不要打!啊——娘!救我!救救……”聲音戛然而止,似乎被什麼堵住了,隻剩模糊的嗚嗚聲。
“堵上她的嘴!”風中傳來了崔司曹惱羞成怒的聲音,“你這敗壞門風的蠢物還有臉麵喊叫,既做出此等不知廉恥的事,便該想到有今日!”
頓了頓,又咬牙切齒地厲聲斥責:“若非你個孽障,利用爹娘對你的疼愛,欺瞞爹娘說日後嫁為人婦便再無閨閣之樂,想在定親前去莊子上散心遊玩,我與你娘怎會到了這地步才知曉?你竟還妄想與那賤仆私奔?你不顧爹娘十幾年撫育之情,不顧崔家聲譽,不顧爹爹的官聲,也不顧其他姊妹的臉麵將來,為何卻要旁人顧惜你的性命?爹娘悉心教導,誰知教出你這樣的白眼狼!”
謝祁與硯書對視了一眼,兩人借著牆下花樹枝乾粗壯,攀上了院牆,隔壁的院子似乎是崔家的祠堂,人在屋內,瞧不見他們,隻能望見深夜裡,投射在隔扇窗欞上晃動的燭影。
夜裡的燭影總顯得那樣巨大,像一個個手腳扭曲斜長的巨人,漆黑濃鬱的夜裡似乎隻剩那一點昏暗的光和幾道晃動的影子,讓一切都顯得詭異荒誕,令人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