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奏罷。
陸白麵無表情。
曲醉仙問:“怎麼樣?”
陸白捏著下巴,嘖嘖兩聲,一副很糾結的樣子。
看起來,他好像在為樂曲中存在的問題而犯難。
實際上,他心裡懵懂而又空蕩,毫無具體感受。
隻覺得,聽起來還不錯。
但對於樂曲中包含的內涵,則一概不知。
半晌。
陸白沉聲說道:“你再彈奏一曲。”
“好的。”
曲醉仙醞釀一下情緒,又彈奏了一首風格截然不同的樂曲。
彈完之後,繼續問道:“怎麼樣?”
“呃。”
陸白撓撓頭:“再來一曲。”
就這樣,兩個多時辰,曲醉仙一共彈奏了十幾首曲子。
她是越彈越沒有信心。
難道沒有一首能夠打動陸白?
天通者的要求這麼高?
而陸白則是越聽越心慌。
難道沒有一首能夠聽懂?
就算他不是天通者,也不應該這麼次吧?
陸白張嘴想讓曲醉仙再彈一曲,但曲醉仙預判了他想說什麼,於是搶先道:“不彈了。”
她心煩意亂地一撥琴弦,表情有點沮喪。
陸白讓她一直彈一直彈,卻半句點評都沒有,這說明什麼?
說明她的曲子實在太爛了,毫無點評的必要。
陸白怕傷到她的自尊心,所以才閉口不言。
他聽了這麼久,身上連一絲一毫的‘樂華’波動都沒有,自己太失敗了。
陸白看到曲醉仙備受打擊的樣子,內心不由產生一絲慚愧和歉意。
這一刻,他有一股坦白自己並不是天通者的衝動。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過了許久。
陸白走到曲醉仙旁邊,輕輕拍一下她的肩膀,說道:“我們先不談樂曲了。”
“我來給你說說,若想創作出雅俗共賞的作品打通那條路,應該從哪些方麵著手吧。”
曲醉仙木然地點點頭:“好啊。”
陸白屁股一拱,把她往旁邊擠一擠,然後緊挨著她坐下。
稍微整理一番思路後,說道:“一首樂曲,若想廣為流傳,讓成千上萬的人聽到,並且不止聽一遍,那麼首先,這首樂曲本身的質量要過關,其次,傳播途徑也很關鍵。”
“我們先說第一個方麵,樂曲本身的質量。”
“什麼叫質量?”
“在你們樂師的眼中,它可能是指品級。比如,皇級比靈級高,聖級比皇級高。”
“但在我眼中,品級並不是最重要的。朗朗上口和悅耳耐聽的旋律,才是。”
“你剛才彈奏的那些曲子,從樂師的角度講,確實都算得上精品。”
“但恕我直言,它跟鸞冰妹妹,還有其他樂師創作出來的那些東西,並無本質上的區彆,仍然逃脫不了曲高和寡的嫌疑。”
“曲高和寡,你應該明白是什麼意思吧?”
“就是樂曲太高深,能夠理解和欣賞它的人太少。”
“你想一想,你要麵對的人群是誰?”
“凡夫俗子。”
“他們有我這個天通者的水平嗎?”
“沒有,差得遠。”
“如果聆聽者根本就無法理解樂曲,那又如何談得上欣賞?”
“我能感覺出來,你在譜寫這些樂曲的時候,已經有意識往‘凡俗’方向靠攏了,但還遠遠不夠。”
“這不是你的能力問題,而是閱曆決定的。”
“你從出生開始就是曲家貴女,沒有品嘗過任何人間疾苦,也不明白真正的凡夫俗子每天都在承受什麼,所以寫出來的東西,當然是高高在上的了。”
“你指望這樣的東西,能夠引起那些在汙泥中打滾的人共情嗎?”
“所以我建議,到了劍峽之後,你可以多去外麵走走,忘記身份,融入凡俗,相信必定會有一番不錯的體驗和收獲。”
“以上是其一。”
“其二呢,你創作的樂曲都太長了。”
“我建議每一首控製在一百息左右。”
“你是不是覺得很短?難以將你想要表達的主題,淋漓儘致地闡述出來?”
“不,你錯了,濃縮的才是精華。”
“這反而會逼迫你,將冗雜多餘的東西扔掉,隻保留最璀璨的部分。”
“它從第一個音符到最後一個音符,全都要能抓心撓肺才行。”
“其三,我發現這個世界的樂曲,大部分都沒有歌詞,就算有,也全是那種嗯嗯啊呀的吟唱,這怎麼能行呢?”
“如果將旋律比作靈魂的話,那歌詞便是肉身,兩者合一才是完整的。”
“你可能不理解歌詞的含義,我舉個栗子。”
“就拿
陸白哼唱完之後,問她:“是不是很乾澀?不夠潤滑?”
“但如果我們配上具體的歌詞來唱: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是不是一下子就飽滿了?”
“樂曲想要表達的主題,情感,畫麵,瞬間全部被激發出來。”
“這就是歌詞作為載體的魅力。”
“接著,我們再說傳播。”
“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如果一首好的樂曲,沒有好的傳播途徑,那它也很難紅起來。”
“紅就是火的意思,火就是人儘皆知的意思。”
“按照曲家奉行的理念,樂師創作樂曲,乃是為修士服務的。修士可以用留聲石或留影石聆聽,隻需激發一絲元力便可以了,這是慣有的傳播途徑。”
“但凡夫俗子能做到嗎?”
“他們根本沒有元力。”
“或者,隻有一點點元力,卻又沒錢購買留聲石和留影石。”
“如此,你創作的樂曲,如何讓他們聽到?”
“指望巡回式演唱?或者經營一些樂坊?”
“那樣的覆蓋範圍太小了。”
“所以,我們要創造一種工具,一種讓凡夫俗子也能隨時隨地聆聽樂曲的工具。”
“它不能有什麼門檻,而且必須物美價廉,攜帶方便。”
“關於這一點,我建議去找墨村合作。他們擅長製造各種巧物,應該很容易就能實現。”
“對了,我上麵提到的歌詞,如果你不擅長的話,可以找洗硯池王家代筆,付一些酬勞就可以了。”
“洗硯池是儒修聖地,舞文弄墨的事情,他們最在行了。”
“專業的事,就要交給專業的人做,沒必要非得一個人包辦所有。不然,既浪費精力,又做不出好東西。”
“我暫時隻想到這麼多,如果後續還有彆的,再告訴你。”
說完,陸白看向曲醉仙。
隻見,她就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目光呆滯。
剛才那些東西,對她造成了巨大衝擊,需要好好消化一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