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周的樂羊啖食親子還有些無可奈何的取舍。
沈爭鳴這算什麼?
完全是將兒子推入火坑,不僅要他死,還讓他死無全屍!
雍理不禁又想到――
為什麼沈爭鳴會讓沈君兆伴駕?為什麼沈爭鳴會放任他們親近?為什麼沈爭鳴這麼不喜沈君兆,卻任由雍理與他形如兄弟?
難道就為了此時此刻嗎。
為他禦駕親征,為他鋪路,為他去死。
是啊,自幼被淩虐長大的沈君兆,對任何溫暖都無法抗拒。
這五年,雍理對他的每一分好,他都視若珍寶,小心守護。積攢到現在,哪怕沈爭鳴直白地同沈君兆講:“你願為陛下獻上性命嗎?”
沈君兆恐怕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易容術再厲害,也不過是相似。
唯有朝夕相處的兩個人會越活越像。
天底下無人能扮成雍理,隻有沈君兆可以。隻有與雍理朝夕相處,將他刻在眼裡,印在心底,裝進靈魂深處的沈君兆能做到。
雍理越想越是頭皮發麻,沈爭鳴……沈爭鳴為何要如此殘忍。
難道他生下沈君兆,就為了讓他成就……成就他嗎!
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
怎麼會有這樣的瘋子!
彼時的雍理並不知道沈君兆的身世,他隻是難以想象這是一個父親會做出的事,難以想象這背後有多少泯滅人性的殘忍偏執。
沈爭鳴:“陛下?”
雍理猛地回神。
沈爭鳴蹙眉道:“行大事者,萬不可有婦人之仁,況且子瑜是臣的親子,臣難不成會將親子推入豺狼虎穴?”
雍理隻覺心驚肉跳。他渾身冷涼,卻還要在麵上扯出一個微笑:“朕當然明白,朕隻是……隻是太過感動,有沈相和子瑜這般的忠貞不二的賢臣,朕何德何能!”
他說著這樣的話,仿佛靈魂與□□分離――嘴上字字句句,滴水不露;心卻像被人剁成爛泥,疼得連喘氣都難過。
沈爭鳴鬆了口氣:“陛下明君賢主,臣等理當赴湯蹈火。”
雍理強壓著情緒,努力讓思緒轉起來。
他不會犧牲沈君兆,他不會讓沈君兆死,他一定能夠護住他的阿兆。
“那……”雍理鎮定道,“那□□,沈相可否給朕瞧瞧?”
沈爭鳴猶豫了一下。
雍理道:“朕若要留在首京,是不是得扮成子瑜的模樣?”
沈爭鳴:“自然如此。”
雍理又道:“既如此,咱們還是提前試上一試!”
沈爭鳴道:“隻是那□□做起來極難,工匠趕製了五個月,才成了這兩幅。”
雍理:“事關重大,沈相還信不過朕?朕自會好好保護此等奇物。”
沈爭鳴還有些猶豫。
雍理聲音已經徹底平穩下來:“子瑜那裡,朕希望能親自說與他聽。”
沈爭鳴眉峰一揚:“他不會拒絕。”
他說這話隻讓雍理恨得想一刀捅死他――是啊,他的阿兆不會拒絕,所以你就讓他去送死!
雍理輕吸口氣,壓著心口絞痛:“隻是此事到底是要委屈子瑜,還是由朕親自說與他聽好一些。”
沈爭鳴猶豫了一下。
雍理索性道:“近些日子,朕瞧著子瑜同沈相有些許齟齬,雖朕明白你們父子同心,可是此事實在重大,還是要更穩妥一些。”
這話無疑點醒了沈爭鳴,自從領了差事,沈君兆翅膀的確硬了,他雖深知沈君兆不會拒絕此事,但由他出麵很可能激怒了那孽障,回頭適得其反,反而不美。
若由雍理去提,自是最好不過。
――那孽障如果連雍理的話都不聽,可真是禽獸不如了。
沈爭鳴便道:“既如此,此事就交給陛下了。”
雍理點點頭:“交給朕便是。”
***
砰地一聲,茶杯落地。
沈君兆饒是猜到一些,也沒想到是這樣:“所以,當時本該是我去戰場。”
他還有什麼不懂的?
要了易容術的雍理將計就計,一麵騙著沈爭鳴,一麵哄著他。
他巧用兩張麵具,先裝成沈君兆的模樣出現在沈爭鳴麵前,再帶上那一副‘雍理’的麵具,扮回自己。
而沈君兆……被他哄在宮裡,閉門不出。
沈爭鳴以為出征的是沈君兆扮成的雍理,實際上就是雍理!是沈爭鳴聰明反被聰明誤,沈君兆能夠偽裝成雍理,雍理又如何不能偽裝成沈君兆?這世間還有誰比他更懂沈君兆?他裝成的沈君兆,沈爭鳴根本看不出來。
而沈君兆以為雍理此行隻是虛張聲勢,不日就能回來,他要留在宮裡,看住烏弘朗等人,省得雍理不在,他們好不容易扶持的勢力功虧於潰。
可其實……其實……
沈君兆到底是失態了,無法言語的悔恨擠滿了胸腔――他忘了兩人是兄弟,忘了他們是血親,忘了這人是他此生不可碰――他一把握住雍理的手:“若是我去了,你就不會……”不會九死一生,不會遭到蠻族折辱,不會落到如今這般夏日畏熱,冬日懼寒,連狩獵都隻能坐在馬車中的境地。
雍理啞聲道:“可是你會死。”
沈爭鳴根本沒想讓沈君兆活著回來,雍理的九死一生不是來自蠻族偷襲,而是內部黑手。
是沈爭鳴的人接了暗信,刺殺“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