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理抬頭,眼眶通紅:“朕說不行!”
沈君兆此生最怕的不過是眼前一幕。
他見不得雍理哭。
見不得他難受,見不得他痛苦。
他的陛下理應如朝陽般明媚,永無陰霾。
沈君兆明知不可為,卻仍舊控製不住,他親吻著雍理的眼睛,溫聲道:“彆哭。”
雍理被他這親昵的舉動給弄得心直跳,生怕自己驚醒了沈君兆,竟是半個字都不敢說。
沈君兆微微俯身,與他四目相對:“臣保證……”
雍理猛地回神,不讓他說完:“朕不會答應的。”
沈君兆還欲開口,雍理索性掙開他:“你彆想蠱惑朕,朕不吃這套!”
沈君兆:“……”
雍理心裡全是可惜,可一想到沈君兆這般哄他是為了領兵出征,他就氣不打一處來:“隻要朕還坐在這龍椅上,你就彆想離開首京!”
說完他自個兒怔住了,這話有些過了,以沈君兆的性子,可能會……
誰知沈君兆沒有動氣,反而無奈道:“陛下……”
雍理心穩了穩,卻不敢在這上頭得寸進尺,平日裡的小事他耍耍賴可以搞定沈君兆,大事上卻不行。
沈君兆向來是個極有主意的性子,能開口說出來肯定是謀劃已久,謀劃許久又怎會輕易放棄?
雍理一味和他唱反調反而會把人推遠,回頭他背著自己行事,才是得不償失。
一番思索,雍理回過味來了。
不能和沈君兆硬碰硬,得順毛摸。
雍理竭力放下個人情緒,從更加客觀的角度分析道:“此舉當真沒必要,梁銘那邊朕有安排,他也就耍耍嘴皮子,實際上還是來求學的,梁銘有心統一六州,朕也是屬意的,這小子雖說野心不小,可一心向學,咱們如果能在文化上融合六州,比行軍動武來得輕省……”
這些是雍理早在三年前就盤算好的長遠之計。
梁銘是他故意放的,也是他有心培養的,更是他付諸於期待的。
旁人可能會覺得六州異族,其心必異,可雍理不這麼認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若沒有容納百族的胸懷,如何做這天下之主?
雍理許久沒和沈君兆這般談論國事,一開口便有些停不住。
起初還想著是勸沈君兆,後來完全是在暢談未來,勾勒出一幅四海升平的絢爛光景。
沈君兆也不多言,隻細細聽著,偶爾頷首,偶爾微笑,同少年時那般目中是藏不住的濃烈愛意。
雍理愛天下愛蒼生。
沈君兆愛他的一切。
他有他所沒有,他能做他所不能。
雍理心懷大愛,而他隻能守住心中這一人。
隻此一人,已是心之所向。
雍理停了話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沈君兆:“怎樣,是不是大可不必出兵征討?”
梁銘那邊是看起來咋呼,其實就是小孩子脾氣,真動手他沒那膽量;至於杜景修和總兵付安義的勾結,這事也是雍理的心病,但總兵擁兵自重也是急不得,削兵權是個長久事,得徐徐圖之。
沈君兆卻道:“征討六州是假,震懾三郡是真。”
雍理一愣。
沈君兆也把自己的想法說給雍理聽:“梁銘那邊臣會去試探,他若有反心,那留不得;他若不反,我們到可以借他之名,除了內患。”
他說得簡單,雍理卻聽得明白。
征討六州是假,以此借口征兵鎮壓三郡是真!
削兵權雖說是個徐徐圖之的緩慢事,可若是能趁其不備,一刀斬下,還真一勞永逸。
雍理極快地把這些在腦中過了過,隻差拍手叫好!沈君兆此計實在精妙。
先試探梁銘,確定其心思:若是他野心磅礴,非要侵略大雍,那雍理絕不會留他,這般短視之輩,留了也是毫無益處;如果梁銘能穩住野心,放棄征戰,隻盼六州富庶,那此子才當真值得培養。
屆時他們和梁銘做一場戲,大雍假意出征六州,杜景修和付安義必會沉不住氣,若他們動手,想圖漁翁之利,他們便可反手一搏,請君入甕!
隻要順利斬殺付安義,足夠殺一儆百,到時他們不僅清理了前朝餘孽,更讓虎視眈眈地各地總兵沉寂。
大雍以武立國,本該兵權皇權集中,卻因先帝早亡,沈爭鳴為了護住小皇帝隻能暫時分裂兵權。
此時隱患已現,各地總兵擁兵自重,虎視眈眈。
如果能從付安義入手,逐步收回散出去的兵權,雍理這皇位才算是穩穩當當。
說到這裡,雍理哪會不懂?
這三年沈君兆表麵上與他針鋒相對,時不時對他冷言冷語,甚至還做出一副把他們當年情意棄之如敝履的模樣。
可實際他這三年嘔心瀝血,日夜謀劃,想得全是如何讓雍理今後安枕無憂。
得此摯愛,夫複何求!
雍理心潮澎湃,實在沒忍住,湊上去吻了下沈君兆。
親完又記起兩人身份,雍理難免慌亂,可要說自己犯病了又好像……
不等雍理坐回去,沈君兆俯身靠近他。
長心殿,夜常明。
搖曳的燭火間,單手撐著書案的帝國首輔吻住他的陛下。
親昵、繾綣。
視若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