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清歡年歲(五)(2 / 2)

清歡嗅著此間難聞的氣味,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片刻之後,她輕柔俯身拾撿地上的淩亂,低聲道:“不知是誰的雜物陳置太久了,清歡居住之時還算是乾淨。”

她不是怕主人嫌棄她臟……

而是怕主人心疼她當年過的苦。

趙慶引燃了一支小燭,放在了長幾之上,輕歎笑道:“咱們清歡居住時自然打理的乾淨,否則那小姐也不願意使喚咱們。”

清歡含笑不語。

她濕潤了絨巾,將幾案與地麵仔仔細細的擦拭,又取了檸兒的香露置放……但依舊難掩此間的陳腐氣息。

趙慶則是檢索著自己的儲物戒,把小姨和姝月遺落在自己手中的脂粉儘數取出,規整的擺放在了木案上。

一架玉鏡映著搖曳的燭光。

胭脂水粉、眉筆螺黛、香露小梳……安置的整整齊齊。

他目光掠過正在鋪設胭被的清歡,又靜立審視良久,卻總覺的像是少了什麼。

神識開始在靈戒中徘徊……

一杆取自龍淵的絕品長槍,被趙慶取出靠置在了床頭。

這下再一打量,看著便順眼多了。

他輕笑道:“早早歇下,明早還要習武,主人陪你一起去浣衣吃飯,不知明日的飯菜裡是否又有青葵。”

聽聞此言,清歡隻覺得心神停滯,似乎真的像是回到了當年的歲月一般。

她眸間有晶瑩閃爍,但猶豫之後還是輕柔笑道:“明早還要去賀陽山送經文,之後去九華血神峰議事……”

“主人不是答應奴兒,此行由奴兒安排?”

夜色沉寂,冷月如霜。

燭光明滅不定。

清歡服侍主人寬衣之後,自己則是輕褪素裙水帶,隻著了輕薄小衣屈身跪在地上,將臉頰貼在主人溫暖的手掌中……

也就是趙慶不願意打破這份寧靜,否則定要破口大罵了。

特麼的小蹄子是不是真的有病!?

他托起清歡笑吟吟的臉頰:“這胭被是上滁小宅的那床吧?還很軟……滾上來暖著。”

“那奴兒為主人暖身。”

清歡含笑輕語,將自己的小衣也褪去,赤著曼妙豐潤的胴體,躲入了主人的懷中。

懷側纖腰玲瓏有致,掌中玉碗更顯豐盈,清歡身子今天出奇的暖。

趙慶抱緊了懷中嬌軀,下頜抵著清歡的秀額,隻覺是抱了一座火爐在懷。

他輕緩理過眼前的青絲,告誡道:“以後少言生死,不吉利。”

清歡倦著身子感受主人的懷抱,雙眸輕闔早已溢出了淚花。

在當年苦居的木屋中……

主人陪著自己重新歇下……

她鑽出了胭被,眸中帶淚與主人在幽暗的燭火中對望。

但卻再也沒了以往那副又哭又笑的瘋癲模樣。

十八年前的寒夜裡,她初到此地,便是獨自在這木屋的牆角呆呆的靠了一晚。

那時姐姐的打罵毫不留情……

鴇娘笑的燦爛,及笄禮上的商客應也是極多,她險些被賣了身子……

跑到武館被劉姥接納,但這裡又多是男子,小姐也不喜她的出身,更是對她極儘羞辱謾罵……

連帶著館裡的男女也都拿她說笑……

那時,要是有主人陪在身邊該多好……

“怎麼又哭?”

趙慶抹去懷中嬌娥的淚花,雙額相抵輕聲撫慰。

清歡卻像是個得了蜜糖的孩子般,無聲間淚水淌動的更加洶湧。

她咬唇輕顫,想要言語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能想到的說辭隻有生死,但主人卻又不許她提……

“有什麼委屈說說,主人陪你受著。”趙慶輕吻女子淚眸,此刻再看清歡……又全然沒了那副故意惹火的模樣。

清歡終是沒有言及當年的苦寒,姐姐比她更苦。

“清歡不做妻子,隻願為主人做奴,不要主人心疼。”

趙慶揉弄眼前濕潤的嬌顏,輕笑道:“那你還喚夫君?”

清歡旋即又沒了言語。

燭影搖曳,眸光雙映。

半晌後,清歡才稍稍平複了洶湧的心緒。

窩在主人懷中低聲道:“龍淵之外那些高貴仙子,清歡都比不了。”

“可我從未覺得你顧清歡,有分毫卑賤之處。”趙慶也闔上了雙眸囈語。

“清歡也從未覺得自己卑賤,隻是……”

“隻是願在主人麵前那般模樣……”

趙慶溫熱的手掌捧著清歡的臉頰:“這是為何?”

清歡眸光暗淡,怔怔的看著紛亂的燭影出神。

“清歡不同的。”

“清歡比不了姝月,從未和主人有過太多的私密往事,也不曾陪著主人煎熬走出那段歲月……”

“清歡比不了曉怡,當年不曾有過兩情相悅,也不曾有過多般親昵蜜語……”

“比不了司禾,給不了主人太多幫助,也無法陪著主人隨時心言心語……”

“更比不了檸兒,陪主人出入同行,攜手仙遊,宛若求道真侶……”

趙慶詫異笑道:“你也陪我出生入死,為了救我隻剩殘軀,一路從丹堂走到了如今的天下行走啊……”

“怎麼就比不過她們!?”

女子眼底有漣漪輕顫,搖動螓首輕言道:“不是這般。”

“清歡是一件禮物。”

“是主人進入丹堂修行時,丹堂給主人的禮物。”

“主人選中了清歡,清歡便成了主人的奴兒。”

凝望清歡顫動的淚眸,趙慶全然沒有聽進去她的言語,隻是心疼的自己也跟著有些落寞:“那又如何?”

清歡輕柔低語道:“清歡時時會想,若是當年遇見的不是趙慶,清歡會如何?”

“若是被其他的丹師看中了身子,又會如何?”

“若是成了藝涵那般……”

她眸光炙熱而堅韌,對主人輕訴道:“清歡言及萬千,也改變不了當年的初遇。”

“清歡與主人素不相識,隻是擇定了一場賭約……賭主人不會放棄清歡。”

顧清歡望著主人,泛紅的眸子又顯露喜色,顯得淒苦卻又妖冶。

她輕快笑語道:“司禾曾問我,為什麼對主人死心塌地,獻魂獻命都甘之若飴……”

趙慶才不會在意清歡提及的舊事,他也笑對清歡問道:“為何?”

女子笑靨如花。

“清歡心中有刺,清歡與主人的相遇,與任人挑選的藝妓也無太大區彆。”

“後來清歡深愛夫君入骨入髓,每每念及這些時,更是悔愧萬分卻又無力改變。”

“唯有以生死證之。”

“夫君想要清歡的骨,清歡便剔肉奉骨,夫君想要清歡的魂,清歡便舍命獻魂……”

“好教夫君知道,清歡對你的情思真切……”

趙慶沉默了許久,撫弄清歡的發絲輕聲道:“那你便好好活著,好好修行,陪我赴生赴死。”

“等哪一天我真的殞命了,你顧清歡必須為我自隕殉情才行。”

清歡雙眸震顫,伸出玉指輕按主人的唇瓣,笑吟吟的低語道:“夫君少言生死,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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