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子夜。
昌水的花燈節到了最熱鬨的時候。
遊燈的娘娘塑像,被二八少女們架著離開了縣城,沿著蜿蜒曲折的昌水一路行入鄉野。
皎月之下,數之不儘的紙燈飛浮遠去,宛若點綴於銀河間的螢螢星火。
寬闊的江河中,一隻隻輕快畫舫間有燭影搖曳。
夜風拂動水麵,掀起了絲絲漣漪,飄蕩的荷燈木燈便也隨之翩翩起舞。
紛亂的喧囂吵鬨不絕於耳,一切都顯得如夢似幻。
趙慶攬著姝月的柳腰,陪著家人擠在人潮中暢快說笑。
昌水的縣衙燃放了盛大的煙花。
震耳欲聾的轟鳴,蓋不過耳畔的笑聲。
一道道絢爛流光,猶如精靈般在夜空中翔躍,於冷月之下綻放出令人眼花繚亂的色彩。
像仙人灑落的飛花,美輪美奐,似紛飛亂舞的奇蝶,溢彩流光。
周遭吵吵鬨鬨,幼童踮起了腳尖癡笑著遙指星月。
江灘之畔,隱約間傳來妙齡戲娘的低婉傾訴,大聲的叫好,大聲的呼喚。
家家戶戶湊在一起,嬉笑謾罵,也傾訴溫情。
星星月月,形形影影。
冥冥杳杳,恍恍惚惚。
小姨握緊了趙慶的手掌,笑盈盈的美眸依舊遙望著夜空。
她總是這樣遙望著。
隻不過,早年她望的是星辰與銀河,如今她望的是圓月與煙火。
耳邊姝月與司禾的說笑聲模糊不清,周圍嘈雜的吵鬨又聲聲入耳,星夜之下煙花依舊璀璨斑斕……
滿是浮燈的昌水,似乎也化作了醉人的濁酒。
映著星月與煙火,映著家人的笑顏,寒風掀起的漣漪撕碎了星夜,卻使得濁酒更濃。
……
星夜之下的煙花愈發絢爛,昌水之上飄來了戲舫。
街邊的商販們將還未售儘的紙燈放飛,司幽宗的畫舫又飄搖折返,帶來了新的燈謎。
在這昌水花燈節最熱鬨的時候。
一道杏黃小舟飛浮而起……迎向了寂寥幽靜的黑夜。
壽雲山頂。
飛瀑激蕩,水霧蒙蒙。
春風未盛,茶靡已漸吐嫩芽。
周遭的吵鬨與紛亂不再,星夜中的煙火與燈影也消失。
唯有那輪明晃晃的圓月,依舊映照在潭水之中,搖呀蕩呀。
“不是要給姝月燒菜嗎,快去準備。”
小姨美眸含笑,纖手輕解腰間紋帶後,挽起了袖子。
在燈節最繁華的時候脫身,自然是要趕回家中好好溫存。
她和姝月在昌水買了胡桃與芝麻,明顯是要親自動手做湯圓的架勢。
趙慶輕笑點頭,直接便又迅速折返,前去膳房取用新鮮的肉食菜蔬……
花燈月圓之夜,姝月築基有成,一家人又去逛了花燈,看了煙火。
難得小姨興致如此高昂,還要從頭揉麵親自做一碗湯圓。
他自然也是要親自下廚,與家人膩在一起,渡過這和和美美的花燈佳節。
桃柳宮苑之中,此刻已經甚是忙碌。
原本幽冷的寒潭開始有水霧升騰,漸生幾分暖意。
青岩調製的桌案與溫暖的軟塌,便設在了宮閣外的潭水之畔。
嬌媚的桃眸傀儡被白發少女收起。
司禾也接到了小姨安排的任務。
此刻圍在了青案之旁,將備好的胡桃芝麻與乾果研磨粉碎。
由於她和檸兒實在不適合做飯,便隻能做些準備工作。
檸妹也解下了水袖絲帶,高高挽起袖子,陪在一側攪拌著蜂蜜與菜油。
揉打白麵糯粉這種事,自然隻有姝月和清歡才能完全勝任。
小姨自己也隻配守在旁邊,將果碎與蜜漿揉搓成餡團……
圓月如鏡。
清寒夜風拂動小姨耳畔青絲。
她便抬起黏糊糊的纖手,以小指玉甲輕盈摘去發絲。
一雙滿是溫情的美眸凝望自己沾滿餡料的玉手……
小姨柔聲笑道:“記得第一次到家裡,你們還哄我去洗碗。”
檸妹和司禾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事的。
那時還很早很早,早在癸卯年的冬天。
檸妹可以查到小姨和趙慶什麼時候相識,但卻無法得知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嬉笑問詢道:“那你洗了嗎?”
清歡笑而不語,認真對付著手中白花花的糯米團。
“洗了呀!曉怡那時跟你一樣,大大方方的就洗了,還反問了夫君……”
“不就是想讓本姑娘給你操持家事嘛,何須如此?”
“大致是這個意思,說罷之後便去忙碌,還挑釁的對夫君飛眼神。”
姝月搓動著麵丈擀製薄餅,目露追憶之間,脆聲笑著將小姨的舊事給挖了個底朝天。
小姨
當即矢口否認。
輕笑反問道:“怎麼能算是飛眼神?難道我還不能看他一眼了?”
“怎麼會……”
“清歡你說,曉怡是不是那時便有了心思?”姝月笑意盎然,以手肘輕碰清歡,找舊年的當事人幫著證明。
可誰曾想。
清歡卻輕柔言道:“曉怡的心事我哪能知道?”
“不過渡歲忙碌那幾天,清歡倒滿心都是主人……”
她鳳眸望向姝月與小姨時,閃過一絲靈巧喜色,又含笑補充:“清歡也是那時到的家裡呀。”
司禾表麵上聽她們說話,實則心念早就跟趙慶到了膳房,還在忙著拌嘴。
檸妹煙眉輕挑,滿是促狹的目光望向小姨,暗戳戳道:“你第一次到家裡時,做了什麼……”
“嗬!”
小姨不屑輕哼一聲。
美眸飄忽不定,意有所指的笑望檸兒手中正攪拌的蜜漿,還將圓潤餡團放在鼻尖輕嗅。
“隻是吃了兩碗湯圓,幾道菜食,又喝了幾杯酒。”
“我這個師妹還不能到師兄家裡吃頓飯?”
司禾驀地回神,笑嘻嘻的吐槽道:“我們又沒說什麼,你乾嘛急著辯解?”
小姨神識橫掃方圓,發現趙慶還沒有回來的跡象後。
才輕盈言笑道:“怎麼能叫辯解?”
“將身子給了他便是給了,沒給便是沒給。”
“我們那時連吻都不曾有過。”
“後來在紫珠靈舟上時,才會偶爾溫存片刻……”
此刻,姝月與清歡相互對視,回憶的眸光中滿是遲疑。
“哪有兩碗?不是隻吃了一碗湯圓?”
“渡歲那夜咱們每人一碗,第二天清早吃的粥菜肉餅呀!”
她輕笑提醒,並審視著小姨蕩漾的美眸。
聽此疑惑,小姨黛眉輕挑,隻是笑吟吟的不說話。
“誒?”
“真是奇怪。”
檸妹水眸漣漣,含笑自語搭話,對此很是好奇。
小姨:……
她輕緩將將揉好餡團遞給清歡,柔聲低笑道:“那夜你們歇下之後,我又去西廂偷偷盛了一碗吃。”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