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停步側目笑望顧清歡的雙眸,清歡便也回以平靜溫柔的目光,與她四目相對。
遠空的夕陽浸染了天地,胭脂般的晚霞將世間映的更加淒美夢幻。
顧清歡的水袖素裙在晚風中輕舞,骨女腰間纖美的紋帶也隨著青絲飄搖。
時光似乎於此處定格,一聲聲短促的蟬鳴傳徹,使得天地更顯幽靜。
仿佛夜幕也遲遲不肯落下,不忍遮掩那兩位美人含笑對望的倩影。
“我覺得,咱們應該是同一種人。”
骨女溫柔細膩的輕語,打破了此間的一切靜謐。
“我原本是一具枯骨,你覺得枯骨會有前世嗎?”
兩人繼續緩緩邁步,沿著山野間的清渠行往遠方。
清歡鳳眸微蕩,輕柔自語道:“有吧,師姐有嗎?”
骨女輕笑掩過此事,轉而又問:“一具枯骨誕生了孱弱靈智,要走多遠的路,才能成為白玉行走?”
顧清歡玲瓏巧思,哪裡不知清嬈想說什麼?
似乎……她可能真的覺得,與自己有很多共同的特點?
“很遠,很遠很遠……如若換做清歡的話,可能窮極一生,都走不到路的儘頭。”
清歡悠長輕歎,並沒有抗拒骨仙子握起了自己的纖手。
骨女輕鬆言笑:“不遠。”
“不過——”
“枯骨想要修行,得先成為孤魂野鬼。”
“要貪婪吞食生人死物的精氣,在凡俗看來最是猙獰凶惡而又恐怖淒厲。”
“但我們自己看來,同樣是在小心翼翼的蹣跚前行。”
“清歡,你也是個淒厲的鬼。”
淒厲的鬼?
顧清歡感受著女子柔軟的纖手,不自覺又想起了初見主人時的場景,那時的自己算是淒鬼嗎?
自己隻剩殘肢掙紮,想要被主人抽魂煉魄時,算是淒鬼嗎?
獨自蹲在賀陽武館
的牆角,咬牙默默承受譏辱欺淩時,算是淒鬼嗎?
顧清歡緩緩點頭低應著:“或許是吧。”
清嬈纖手緊握女子柔荑,側目間溫柔輕語:“我想聽聽……用我的故事和你交換。”
“師姐想聽什麼?”
“你來時的路。”
……
清歡默默思索著,鳳眸間不知不覺間染上了萬種柔情。
她邁步間側目回望骨女,笑吟吟道:“清歡不是,清歡一路走來都很幸福順遂。”
“有娘親護著教著,有主人寵著愛著。”
“清歡不是淒厲的鬼,而是癡心的奴。”
在骨女滿是詫異的凝望中,女子溫柔笑語:“師姐,你找錯人了。”
清嬈:……
她沉默了足足三息,轉而又低柔笑應:“那——最好不過。”
……
·
是夜。
月色朦朧而清寂。
五位行走離開了楚國,受邀前往香痕海做客。
這一行人到了永寧州,各脈皆儘有所動靜——
畢竟這裡是偏遠幽僻的永寧,以往連一位天下行走都尋不見,更不用說是六脈行走同聚一州。
往前數幾十年上百年,都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
紫珠的靈舟又回到了壽雲山,靜靜沉浮在舊時紫霞居的上空。
靈舟之上頗為浩大寬闊,廊腰縵回,簷牙高啄。
三層殿宇最頂部,有一顆紫玉點綴,散發著萬道霞光,在這靜謐夏夜中顯得尤為刺目,似乎夜空中的星辰都黯然無光。
靜坐於一層廳殿的玉案旁,輕而易舉的便能望見遠空明月。
臨近中元,那輪明月正是皎潔渾圓,宛若一輪高懸於寂夜的玉盤。
觀潮石製作的骰盅晃動不止,傳出稀裡嘩啦的響動。
依舊是段文欲坐莊,這位段供奉單手按住了自己的骰盅,輕鬆愜意的向後仰身靠梁柱,審視三人的目光中滿是不屑與隨意。
“大。”
“大。”
“大。”
三人異口同聲,主打一個不服氣。
趙慶抬手撐著側臉,含笑把玩著摩挲著桌上的酒盞,嘴裡還嚼動著姝月剛炒的臘肉。
李丹鬼一邊控製著丹火烤妖兔,一邊美美的獨飲一杯,而後又給自己滿上。
程不疑醉醺醺的,一雙劍眸有些泛紅,幽幽盯著段文欲按在骰盅的大手。
……
盯著骰盅的不止他們三人。
沿著殿宇的木階抬眸而望——
第二層欄杆處,周曉怡和申屠珺就輕鬆伏在那裡,相互笑語言說著這些年來的故事。
舊識相見。
這位申屠太後,早在她年幼時便抱過她。
不過如今——
小姨不再是國公府的郡主,而是成了楚國的女帝。
申屠珺也不再是楚國的太後,早已與杜家沒有了來往……她本就是七夏女子。
由此再望。
第三層西邊的欄杆處,同樣伏著兩位楚楚動人的女子。
王姝月俏顏含笑,一雙明眸間滿是靈動喜色,此刻正滿是期待的盯著廳殿,想要看看趙慶這把是不是又輸了。
當年她就想看看了。
夫君總是夜裡跟他們三個喝酒。
不過她卻不能看,她不能輕鬆的倚在廳殿中含笑觀望——當年這座靈舟上的修士太多了。
顧清歡雙眸中滿是靈巧笑意,與姝月緊緊十指相扣的同時,操控著自己的命蝶對主人使壞。
偶爾被主人傳音笑罵兩句,或是有意折磨她的命蝶,侵占她的神識三宮,即便是被那三個男人察覺到也無傷大雅。
她本就是陪主人取樂的小奴。
不過今天,她還遇到了另一件事……算是有了一個不太熟悉的朋友,一具骨頭架子。
……
段文欲緩緩舉起了酒盞送至唇邊,輕笑揭開了骰盅後,又將酒盞放回了原位。
“抱歉,三點,通吃。”
趙慶三人自然是願賭服輸,但也嗔視笑罵段文欲出千,反正玩的就是個熱鬨。
“不行!這次換我的盅子!”丹鬼一連取出了三五個骰盅拍在了案上。
“換了你也是輸……”程不疑當頭就是一盆冷水。
趙慶輕笑自歎:“李哥這些年來,修為丹技愈發精進,賭品還是原地不動。”
“還真是。”
段文欲滿是鄙夷的輕笑又道:“彆急啊,到你坐莊了再換盅子。”
趙慶酒意上湧,此刻眉頭一皺:“真換盅子?”
“那要是這樣的話——”
他也從靈戒裡摸出了一枚骰盅,直接拍在了三人身前:“換我的,我不信李哥。”
一陣歡聲笑語中,程不疑後知後覺:“啊?”
“其實我也準備了盅子……”
“滾滾滾!”段文欲輕啐醉罵,揮手就把三人的骰盅扒拉到了地上。
他擰身側目,輕笑對二層喚道:“周
姑娘?來一起嗎?”
略帶醉意笑語傳出,趙慶溫和的笑眸也抬起望向了小姨。
隻見那伏於欄杆的紅衣美人含笑不語。
趙慶當即不屑笑罵:“你哪兒能叫得動?”
“曉怡,過來倒酒!”
周曉怡美眸一蕩,彎彎的睫毛似乎都染上了不儘喜色。
一襲紅衣於穹頂飄蕩而落,美輪美奐瑰姿若仙,甜膩溫柔的傳出:“夫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