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是私人的,還是公家的?”
“宅院是私房,沿街鋪子其實也是私房……”
李棟解釋道。
50年街道第一次規劃整頓時,‘租賃’了他們家的門臉房。
那會兒,房主老頭的鋪子已經張羅了一半準備開業呢。
結果京城解放了,鋪子也被管充公統一管理,最後歸了街道辦。
但地契和房契都是戶主的,也在54年末去房管局備了案。
現在的情況不好厘定。
人家是前鋪後宅院的格局。
就像是坐西朝東的一個小院子。
即便想要隔開單算,也沒可能。
總得給後院裡留個出入的門戶。
真要分開了,每次進出還得借用公家的鋪子那也不合適。
可電話線和小賣鋪的手續依舊能夠批了。
街道辦備案了南鑼鼓巷必須得有這麼一個電話聯絡點。
可人家撂挑子不乾了。
帶著老婆孩子鐵了心回老家縱馬放牛羊了。
最初軍管會的一把抓管理讓街道辦背了鍋。
老頭臨死之前‘反咬’了一口,死在批文批下來以後。
這事兒吧,街道辦推諉不了。
想要把鋪子還回去也不行。
人家不接。
不僅不接。
還要把後院也給騰出來。
以後每年就負責收租。
那家小夥也不是普通老百姓。
媳婦也是粗通文墨,尤其對法律法規這一塊,像是很有研究。
八成針對自家的事情有過針對性的資料查閱和歸整。
人家說了。
如果能按照公私合營的法子折成股子,他們也答應。
而且還說雖然明知道賣不掉,可也去房管局排了號。
這一片都是街道辦李棟的轄區。
談了兩回就被撅回來了。
換上王主任也是無效溝通。
現在屬於燙手山芋,壓根甩不出去。
不然也不會逼到李棟要親自下場。
公職人員偷摸雇人乾小買賣。
小買賣是犯忌諱的。
雇人更是風險係數巨高。
如果不是被逼到了份上。
李棟哪敢頂風作案呢?
“棟哥,你是說他們的房子也掛房管局了?”
“掛是掛了,不過大家也都知道,就是掛在那兒而已,沒幾個年頭甭想賣的掉。”
李棟苦笑了一聲:“不過我這邊彆說幾個年頭,就是幾個月也等不起。”
“棟哥,我不太明白。這賣煙草,除了證之外,貨源呢?還有酒水那些……”
“咋滴,你有興趣?”
李棟眼裡閃了一抹光,但隨即又自嘲的一笑,光芒暗淡了下來。
如果沒有年三十那場羊管胡同滅門案,唐根生家裡閒賦下來的偏癱老頭、帶娃的繼母這對組合,確實挺適合看店。
但現在,唐根生又沒啥親人。
“年前我剛分家那會兒,秦青的一個同村弟弟給我家送過冬儲菜。”
“行啊,還真行。我跟你說啊,根生……”
小賣鋪的煙草除了有相應的售賣證外,進貨渠道也都是統一的。
高價煙或者票證參半。
酒水就是發個許可證。
散酒可以去京郊牛欄山那一片,多的是釀酒的小作坊。
自己過去一趟,或者添點錢給送貨。
或者自己蹬個三輪車去拉一趟。
如果量大,還能考慮雇個小中卡或者拖拉機。
至於電話聯絡點。
可以在郵政係統掛個臨時工名額。
跟門衛大爺一個待遇。
“行,我知道了。這件事兒先放一放,棟哥,我這趟來是家裡要開工了。”
“挖地窖?”
聽到唐根生好像沒太大衝動,李棟雖然有點失望,可也不會太受影響。
最近受到的各方麵壓力比這個小失望可大了去了。
收斂不必要的負麵情緒。
李棟轉而開始和唐根生談他這趟過來的事情。
“還準備在院子裡搭個廚屋。”
“也對,等天熱了,要是在屋裡做飯,那跟蒸桑拿沒啥區彆。”
李棟想的很正常。
隻不過他理解的廚屋,和唐根生理解的廚屋,差距蠻大的。
唐根生的廚屋裡。
不僅要盤個農村那種大柴鍋灶。
還會有黑白鐵行出品的蜂窩煤版采暖爐。
采暖爐的功率起碼要達到一拖四,一拖五的效果。
這能跟普通老百姓隨手搭的棚子一個樣兒?
雖說都叫廚屋。
“外間屋後邊,我準備弄個廁所。”
噗!
李棟嗆了一下。
好在有點經驗了。
堂堂街道辦副主任,當麵噴人一臉也實在不像話。
沒這種雨露均沾的說法。
他伸手捂住了嘴。
最終隻是滴滴答答的濕了手掌和手指。
要說這年頭街道辦的官員忒接地氣。
李棟手掌在自己衣擺上擦了兩把,還撩起衣擺角往指縫裡擦。
很糙,很麻利兒。
看在唐根生眼中,卻又相當的自然,非常的順眼。
說家世,說背景。
李棟都不比陳建業差。
結果呢?
一個深入群眾的街道辦乾事。
摸爬滾打成了副主任,卻還在被老百姓耍性子的瑣事急的抓耳撓腮,唉聲歎氣。
另一個高高在上的某主任。
出門小吉普,進門背著手兒。
走路時下巴朝天。說話時鼻孔瞧人。
這就是差距。
“根生,不是我說,你丫是我長這麼大認識的,最能折騰的主兒。真的!”
李棟說話特真誠。
唐根生微微笑了笑。
“這不就來找你了嘛。”
“讓我去跟宏仁小學那邊打聲招呼?”
“要不說您是街道辦最受歡迎的李乾事呢,一猜就準。”
“行了吧,就會口頭挖苦我,回頭整點實際的唄。”
李棟說出口就後悔了。
他還沒跟唐根生說自己升職加薪的消息呢。
萬一唐根生再來一句‘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那自己可咋整?
李棟下意識扭頭。
隔空看向王主任的辦公室。
實在不行就得舔著臉去求一求王姨。
讓她先支援自己點就餐經費。
唉。
真不想麻煩彆人。
“那沒問題啊。不過我明天要上工,等回來著吧。等我這趟差事乾完,回來請你去家裡好好撮一頓。”
“這趟跑幾天啊?”
“還沒個準兒呢。反正火車不停我不停,啥時候繞一圈回車站,我就算下工了。”
“我記得宏仁小學的糞池挖在西北角,竹林那一片西邊是個操場,也有個茅房,你可以讓施工隊去學校問問,那個地方的管子接起來比較方便。”
“施工隊的師傅也打問過了,一共不到六米的管子下進去就足夠。”
“找的挺專業,我估摸那距離就是操場邊埋的管子。”
“我明早就上工,施工隊明天去家裡拾掇開乾,來得及嗎?”
“下午我正好去一趟那邊,順路到學校說一聲,放心吧,不耽誤。”
“好,這件事就算妥了。”
“嗯,還有彆的事嗎?”
“咋滴,準備趕人了?”
“說什麼呢。我這手裡頭還壓著一大堆活,陪你聊這麼一排子,就算很不錯了,知道嘛。”
“走吧。”
唐根生起身:“陪我去看看那套門麵房。”
“啥?”
“門麵房啊?不是前店後院嗎?不是還能安排個臨時工指標嗎?我可都記著呢,你彆跟我玩賴。”
李棟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來。
“你呀你呀,要是我剛才拿個橋,不那麼痛快答應幫你去學校的話,這趟差事還有沒有?”
“兩碼事。我總得先把我這趟過來的初心先給辦嘍。然後才輪到你這件事呢。”
“行吧,你幫我解決麻煩,你是大哥,你說了算。”
“嘿嘿。”
唐根生心想。
你堂姐是李秀秀,我還真就是你大哥呢。
堂姐夫也是哥。
沒毛病。
李棟和唐根生各自騎著自行車,一路奔赴南鑼鼓巷那個即將成為電話聯絡點的小賣鋪。
從鼓樓東大街左拐。
過前鼓樓苑胡同往北第二個鋪子便是。
此時門口合著門,以前總是支起來的窗戶也落下了。
前幾次唐根生從這條街上往返,倒是沒怎麼在意。
現在單獨拿出來看,確實有點蕭瑟蕭條的內味兒。
“老人是在逛街的時候走的,摔了一跤,沒撐到醫院就沒了。”
來到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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