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外麵又有幾盞燈籠晃晃悠悠過來,馮立適時停下講述,看了窗外一會兒:“動靜很小,應該不是陛下。”
徐蟄猜來的是他第一次醒來時在一旁低聲哭泣的女人,也就是這具身體的正妻——太子妃鄭觀音。
說來也巧,李世民的王妃小字就叫觀音婢。
敲門聲響起,刻意壓低的女人聲音強掩著急與關切:“殿下。”
馮立對徐蟄說:“是太子妃。”
徐蟄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馮立低聲快速說:“太子妃出身北朝望族滎陽鄭氏,乃是潭州都督鄭繼伯之女,篤信佛教,您二十六歲時與太子妃成婚,如今已有十年,共生育五子五女,大殿下太原王承宗早逝,二殿下承道受封安陸王、河東王承德、武安王承訓、汝南王承明、钜鹿王承義。”
這還僅僅是兒子。
徐蟄繼續麵無表情:“你覺得我能記住嗎?”
馮立:“……”瘋遼。
“妾身聽聞殿下清醒,心中掛念,還請殿下準許妾身看您一眼,也好叫妾身安心。”
徐蟄問馮立:“現在當如何?”
失憶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無論李建成和鄭觀音有多要好,他都可以順理成章地疏離她。
馮立硬著頭皮提出建議:“太子妃所言有理,不如請殿下進來。”
徐蟄道:“你去。”
馮立感動太子殿下的信任,可他真的才能有限,難當大任。為什麼今日在殿下身邊的人偏偏就是他呢?
親隨侍衛長無法,隻能過去開門。
鄭觀音倔強地忍著眼淚,笑容勉強:“馮將軍。”
“殿下請您入內。”
“多謝馮將軍。”
太子妃深夜來訪,隻帶了兩個貼身婢女。此時她們被留在殿外,鄭觀音一人入內,見到斜靠在床上,額頭纏繞白布的丈夫,低頭抽噎了一下,抬頭時已是恢複了平靜。
行禮過後直視丈夫,這才見到徐蟄的白發。
郎君如何一夜間烏發皆白?
她知道的不多,隻清楚最近與哪些親王走得近,哪些走得遠。想來是被父親和兄弟傷了心。
十年夫妻恩情,鄭觀音怎能不在意自己的枕邊人?她無法分擔太子的壓力,
卻也為夫君感到心疼,頓時淚流滿麵,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顫抖著聲音:“殿下。”
徐蟄語氣平靜地安慰他,“我無大礙,修養幾日便可。”
鄭觀音也知道,現在事態緊急,哭是沒有用處的,她擦了擦眼淚,強顏笑道:“昨日承義他們還鬨著要找父親,也請您多多保重,不要讓孩子們擔心。”
“這次是我不好,叫你們擔驚受怕。”徐蟄在馮立緊張的目光下開口:“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先前的經營毀去大半,日後政事上要多費些心思,怕是拿不出時間來關心夫人與孩子們。”
“相夫教子乃妾身本分,殿下為大事操勞,這些小事交於妾身來做便是。”
“有勞夫人。”
因為東宮和李元吉的武德殿、李淵居住的上台相連在一起,沒有阻隔,李淵可能很快就過來,沒有太多時間留給鄭觀音,鄭觀音確定丈夫無礙,便主動告辭了。
馮立也覺得陛下應該快到了。
他本來還放心不下徐蟄,如今看來殿下言辭得當,而且幾句話安撫了太子妃,還給自己和太子妃的疏離做好了鋪墊,不禁歎服,不愧是太子。
馮立懷著崇敬的心情問:“殿下麵見陛下,可是已經有所謀斷?”
一開始他聽見徐蟄說想見李淵,隻以為他要去父親那裡為自己求情,或是闡明清白。在知道徐蟄失憶,幾乎所有信息都是他提供的以後,覺得自己可能是想錯了,殿下麵聖應該另有原因。
徐蟄說:“我隻是想,這世上除了父親,還有誰能信得過?如果父親要殺我,我就算有萬般能耐也躲不過去。”
馮立還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殿下難道想讓陛下殺秦王?
豈料徐蟄忽然展露笑顏:“我見父王,自然是想將事實告訴他,好尋求父親的幫助。”
馮立驚住了:“您……打算告知陛下,您已記憶全無?”
“哪有這麼誇張。”徐蟄搖頭。
馮立鬆了口氣,失憶這種大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殿下方才瞞住了太子妃,想來心裡也有數。
陛下最近幾年越發優柔寡斷,兩個兒子鬥得這麼厲害,他還想著讓他們握手言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陛下取得天下後便失去了鬥誌
,沉迷後宮無進取,做事隻憑個人喜好,耳根子又軟,要是讓他知道殿下失憶,再透露給哪個宮妃,豈不是天下皆知?當時候還不任由秦王拿捏。
他忍不住問,“那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