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離開後,東宮活了起來。
徐蟄在榻上眯了一會兒,又有人傳話;“殿下,房大人來了。”
“哪個房大人?”
“少師房玄齡房大人。”
哦,玄武門之變的策劃者之一。
處處都是仇敵,也不知道元吉能不能沉住氣——稱心就是李元吉。兩人隻來得及互相告知身份,詳細的情況一概不知。徐蟄不打算讓他在李世民麵前暴露,李元吉妃子進了李世民的後宮,還生下了孩子,李世民對他感官複雜,容易出事。
李世民對李承乾寄予厚望,從陸德明、孔穎達,到後麵的李綱、房玄齡、杜如晦、於誌寧、杜正倫、魏征都是他的老師,還有李百藥、張玄素、岑文本等輔臣,加起來人數都夠組隊玩蹴鞠。
其中大部分都是追著李承乾罵,李承乾很厭煩他們,不過房玄齡是個例外。
四年前長孫皇後病重,李承乾很擔憂她,想請求大赦天下給她積德,也是為了挽留她性命的無奈之舉。但是長孫皇後沒同意,李承乾不敢跟李世民上表,就偷偷和房玄齡說了,房玄齡帶領諸位大臣上奏,終究得以推行。
雖然沒能留住長孫皇後,也算是承乾的一片孝心。至少回憶起來,不會留下遺憾,這是他麵對死亡,唯一能做的事情。
房玄齡今年六十一歲,比徐蟄記憶中年邁很多。他的腰背已經彎曲,頭發和胡子都變得灰白,但是看起來精神矍鑠,眼神堅定,是個很有主意的人。
徐蟄道:“您怎麼來了。”
“臣聽聞殿下今日抗旨不尊,惹惱了陛下。臣既身為太子少師,便身兼教導太子的責任。殿下行事無狀,老臣有何顏麵去見陛下?”
“先生請講。”
徐蟄請他入座,全程都懶洋洋的,房玄齡也頗感欣慰,他已經太久沒聽太子好好說過話了。
前幾年長孫皇後病逝,太子又大病了兩次,足疾愈發嚴重。年輕人愛騎馬狩獵,現下什麼都做不了,隻能悶在宮裡,脾氣越來越大,行事也更加出格。
如果杜如晦還在,太子肯定不會是現在這樣。可惜杜如晦已經去世十年……
房玄齡開始點評他最近的所作所為,越說越痛心。冊封李承乾為太子的詔書裡寫著“早聞睿哲,幼觀《詩》《禮》”,這孩子不止是李世民的心血,也是他們這些老臣的心血,怎麼突然就長歪了?
他說著說著,忽然察覺到太子不再應聲。
“太子殿下?”
徐蟄閉著眼睛沒動靜。
“太子?”房玄齡上前推了推。
徐蟄費力睜開眼,“嗯?”
房玄齡忽然反應過來,那句“先生請講”的後一句話:早講完早散。
合著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聽!
徐蟄打了個哈欠,語氣還算溫和,但是依然懶洋洋,“先生講完了嗎?可是累了?要不要停下來喝口水?”
房玄齡真想罵他一句朽木不可雕,可是該說的剛才說的還少嗎?平白惹自己生氣。
“不必了!”房玄齡道,“天色不早,臣也該回府,殿下好自為之。”
“先生慢走,孤腿腳不便,就不送了。”
房玄齡走了之後,耳邊忽然清淨,徐蟄竟然有點睡不著了。
李承乾的記憶往外冒,房玄齡官至宰相,算是位極人臣,卻是個怕老婆的。他這麼著急回去,是不是家裡還有門禁啊?
再想想剛才那個嚴肅剛直的老頭子,徐蟄禁不住笑了一下。
這時有太監過來詢問:“殿下,時候不早,可要用膳?”
“嗯。”徐蟄想了想,“讓稱心也過來吧。”
廚房裡應該是一直備著飯的,徐蟄說完,飯菜立刻被端了上來。
不一會兒套著稱心殼子的李元吉也來了,“太子。”
徐蟄讓其他人都下去,獨留下他自己,“元吉……”
李元吉心中感慨萬千,這一聲稱呼喊出,仿佛又回到他們親密無間的時候,“大兄。”
兩個人正要進行深入交流,又有太監在外麵高聲說;“啟稟太子殿下,張玄素大人請見!”
李元吉低聲笑道:“太子如今還真是繁忙。”
“哼,多虧李世民用人有方。”
張玄素就是李承乾老師團裡罵的最厲害的,他今年剛憑借規勸指導太子,獲得了銀青光祿大夫和太子左庶子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