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百五十三人,對於這個村子而言,不是小數目。
黎胤賢鄭重地看了一眼曹縣令:“最先發現情況特殊的是誰?”
“就是於大夫。”
走進村子的時候,黎胤賢在想,這次事情結束之後,他得想個辦法,把這位機智的於大夫調去禦醫院。
村子被全部隔離,進出都有官兵層層把守,飯菜皆由外麵的人送到村口,再由官兵送到專門擺放飯菜的地方去,儘量避免病人與外界接觸。
黎胤賢見到那位於大夫的時候,他正用白布蒙著麵,坐在給一個孩子把脈,一雙柔軟的眉眼此時緊緊蹙著,神情談不上很好。
直到他收回手,替那昏迷的孩子輕輕掖上被角,曹縣令才輕輕喊了一聲:“於大夫……”
於大夫直起腰,望過來,恰與黎胤賢筆直的眼神對上,兩人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情況如何?”
沒有任何寒暄,黎胤賢開口就問。
於大夫也是個直接的人:“不樂觀。”
兩人的眉心又緊了半分。
“如今死去的一百五十三中,孩童和壯年人占了一半以上,年邁者反而沒有那麼多。”
“可有查出病因?”
“水源。”
黎胤賢停下腳步,扭頭望去,在他的左手邊正好就是一條自山頂灌流而下的溪流,整個山村的用水大部分還是靠著這條溪流,溪流越過村子,在村子的東麵彙聚成一灘湖泊,而後又向東而去,途經一大片田地,又分散成數條支流,通向附近的城鎮。
“可有痊愈者?”
“有的。”於大夫用力點頭,但眉心的愁思仍未散去:“期間一直服用退燒藥,且輔以大量飲水和排泄,但我們仍無法確認這退燒藥是否適用於所有病人。”
黎胤賢點點頭:“如今飲水的水源從何而來?”
“城中有井水,皆是從城中運來,且都是燒沸了之後再度取用的。”曹縣令積極舉手回答。
黎胤賢升起一股疑問:“莫非此村中以往用水,都是直接飲用?”
於大夫點頭道:“是,他們認為溪流自山頂而下,是常年積下的雪水而成,十分乾淨,大部分人都是直接飲用的。”
黎胤賢很嫌棄地扯了一下嘴角:“一幫子愚民蠢貨,今年比往年更熱,雨水也更多,故而山頂雪水融化的也比往年要多,山中走獸珍奇繁複,若是有什麼有毒物被埋在雪堆下麵,毒素順著融化的雪水順流而下,他們直接飲用,便是自己找死。”
這話說得相當不留情麵,於大夫的臉色也跟著變了變。
他原本是沒想到這種可能性的,還一直以為有人在水裡下了毒,惡意引發瘟疫,動搖國本,可現在聽黎胤賢這麼一說,卻又覺得不無可能。
他們這小破地方,既不是邊關重鎮,也不是交通往來要道,實在也值不得人家千辛萬苦來下毒害命。
雖然不知道融於水中的毒物是什麼,但黎胤賢知道沒得解的毒素要麼症狀緩慢,要麼是即刻就死,且死狀慘烈。
從於大夫和曹縣令口中得知,那些個死去的人就好像是正常生病死去的病人,隻是臉色會泛出青白色,嘴唇也會微變成紫色,這就是中毒症狀了。
孩童和壯年都需要大量用水,故而中毒較深,就算及時服用的退燒藥,但由於毒素已深,也很難再救的回。
黎胤賢在來之前,為了以防萬一,特意帶了幾瓶解毒丹來,但看如今的情況,隻能救一個算一個,好在解毒丹並不難煉製,而附近城鎮中的藥材也全都集中到了一處,方便取用。
以解毒丹為主,再輔以退燒藥,不出半月,疫病就算是穩住了。
曹縣令特意在附近的城鎮和村子裡都貼了告示,水源不得直接飲用,必須煮沸之後再行他用,千叮嚀萬囑咐,一張告示上重複了三遍。
黎胤賢提著藥箱離開之前,特意找於大夫長談一夜,試圖讓於大夫去翊城。
可惜,失敗了。
黎胤賢為此生了好大一通氣,但人各有誌,強求不得,他隻能站在院子裡朝著老天爺打了一套兔拳,順帶著說了半個時辰不帶重複的臟話以示尊重。
城外,曹縣令帶著於大夫人等,親自送離黎胤賢。
“你真不跟我走?”黎胤賢一腳踩在馬車上,一腳蹬在地上,扭頭瞪著眉目柔和的於大夫。
“草民謝過大人厚愛,但兒女年幼,高堂已老,不便遠行。”於大夫行了一禮,恭恪嚴謹。
黎胤賢咬了咬牙:“行吧,你自斟酌,若是在此地混不下去了,便去翊城找我。”
站在一旁的曹縣令直冒冷汗,忍不住腹誹,什麼叫混不下去了?他看上去像個貪官嗎?這黎太醫到底會不會說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