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裡,“死亡”的危險性被“可以轉世”這個常識衝淡。
但實際上,死亡就是死亡。
即使是同一個靈魂,不同的記憶塑造出的也是不同的人。
諾爾維雅在掛掉瓦萊裡奧的通訊後愣了一會兒。
喀嵐說過。
如果他不死,卡莉坦就會死。
她猜得到卡莉坦和喀嵐在嚓查斯的處境,但那是個無解的難題。
卡莉坦對水係魔法的掌控程度堪稱恐怖,她完全可以供應整個嚓查斯的用水問題。
相應的,她也具備逃離嚓查斯的能力。
但她沒有。
瓦萊裡奧最喜歡收羅像卡莉坦這樣的人才,他本可以讓卡莉坦入職艾博斯格。
但他沒有。
卡莉坦有不能離開嚓查斯的理由,瓦萊裡奧有對卡莉坦身份的顧忌。
卡莉坦被喀嵐絆住自由的腳步,嚓查斯的領主位高權重又手段陰狠。
這不是她能解決的問題。
但此刻她依舊會質問自己,是不是可以有方法來避免卡莉坦的死亡。
或許有,但此刻什麼都來不及了。
——
瓦萊裡奧辦公室內,披著外套的瓦萊裡奧看向那個渾身是血衣服破爛灰黑,因為傷口過深而皮肉外翻的少年,深深歎了口氣。
他今天不該換新的昂貴羊毛纖維坐墊的。
他想勸克莉絲汀的弟弟先去處理下傷口——但這個少年並不信任他。
不信任他,卻跑到這裡讓他找諾爾維雅。
瓦萊裡奧不知道這個少年怎麼想的。
但克莉絲汀對她這個弟弟的重視程度,他還是知道的。
瓦萊裡奧勸過卡莉坦。
自由與家人不能兼得。
自由要求她不能有軟肋,但喀嵐的存在把她牢牢捆在了嚓查斯。
他當時想過要救卡莉坦,但她拒絕了。
她說,“我有不能離開嚓查斯的理由”。
什麼理由呢。
什麼能比自由更重要。
“我的責任。”
沉默寡言的水係魔法師用一藍一綠的眼睛看著他,這麼說著。
瓦萊裡奧覺得卡莉坦愚鈍。
“人應該自私。克莉絲汀,人生中有些東西需要舍棄。”
高大的女人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她的藍色眼睛。
“史密斯先生,我自私過,但結果並不好。我的弟弟叫喀嵐。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請您幫幫他。”
瓦萊裡奧淡淡地看著她。
他不做虧本的生意。
“可以。但當我需要你的時候,我希望你能不那麼軟弱地,完成我對你的請求。”
棕發銀眸的貴族理事長說出這句話時帶著明顯的笑意,但他說出的“請求”更像是“命令”。
殘酷,優雅,像施舍。像洞悉一切後踩著人的底線提出的,讓人無法拒絕又無法輕易同意的過分要求。
卡莉坦也覺得這話太高高在上。
但她沒有更好的選擇。
能夠從嚓查斯手裡保下喀嵐的,隻有這位行事莫測的理事長大人。
所以她垂下頭,垂著眼睛,說“好”。
——
雖然早就知道克莉絲汀遲早會在這種情況裡走向終結,但瓦萊裡奧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而且這麼——悄無聲息。
卡莉坦從來不掩飾她對嚓查斯的厭惡,如果已經走向死亡,卡莉坦會對嚓查斯進行報複。
一位絕對的天才水係魔法師,能對一個領地造成不可逆的打擊。
但他沒有聽到從嚓查斯傳出來的任何消息。
如果卡莉坦是怕她的報複會讓嚓查斯針對喀嵐的話,那卡莉坦未免太天真了。
她的死亡本身就是對嚓查斯最大的挑釁。
沒了她的喀嵐對嚓查斯來說沒有任何價值,他們隻會拿喀嵐泄憤。
就像現在一樣。
瓦萊裡奧聽著血滴墜在他昂貴地板上的聲音,還是從抽屜裡拿出了繃帶和修複藥劑。
“不放心我的話,你自己包紮下傷口吧。”
棕發銀眸的理事長笑容散漫。
“克莉絲汀留下的劇院,不夠賠你弄臟的東西。”
喀嵐這才把目光放在瓦萊裡奧身上,他的警惕少了一點。
但他依然拒絕瓦萊裡奧的提議。
這樣的僵持一直到敲門聲響起後才被打破。
諾爾維雅來了。
——
諾爾維雅最先看到的是來開門的瓦萊裡奧。
理事長大人的臉色並不好,他眉眼間帶了倦意,銀眸在燈光下顯得愈發冷淡。
但他對諾爾維雅說話時,神色還是柔和了下來。
“他隻相信你。諾爾維
雅,他是個大麻煩,儘量把他送走。”
這句話沒有避著喀嵐。
諾爾維雅看到喀嵐動了一下,但她需要確認更重要的事情。
“瓦萊裡奧老師,卡莉坦真的……”
“諾爾維雅,你看到喀嵐了。如果卡莉坦沒死,嚓查斯不會放喀嵐走。”
瓦萊裡奧沒看半人魚的表情,他理了理外套,打算離開他的辦公室。
“你處理他吧,以及,在走之前讓他把我的地板擦乾淨。”
瓦萊裡奧懶懶地交代著後續,但他偶然抬眼看到了半人魚的表情。
複雜又陌生。
瓦萊裡奧頓了一下。
他笑了笑。
“為什麼這個表情?”
諾爾維雅抿了下唇。
她看了一眼已經在用手帕抖著手擦起地板的喀嵐,想起的卻是卡莉坦。
“瓦萊裡奧老師,為什麼你對卡莉坦的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