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書亞看著半人魚的神色就知道她看完了那篇資料。
他吸了吸鼻子,聲音愈發低啞。
“諾爾維雅,我明白那個喀嵐為什麼不願意醒來了。
我記得你說他的姐姐是水係魔法師——他的姐姐在嚓查斯不會有好結局。”
諾爾維雅說不出什麼話。
她想起卡莉坦。
總是拿著酒杯的卡莉坦。
一遍遍被她的水係魔法淋濕,讓她做水兔子的天才老師。
卡莉坦很少說話,但她實際上並不冷淡。她隻是把自己隔絕起來了。
而這種隔絕隻針對她自己,她並不吝於向彆人釋放善意。
她很少笑,也幾乎沒有什麼娛樂,她把自己圈禁在劇院,泡在水係魔法裡直至窒息。
“為什麼要這樣呢?”
諾爾維雅看到了,表情嚴肅地這麼問著。
對於這種幾乎是詰問的關心,卡莉坦僵硬地試圖露出一些笑意。
“水係魔法不會傷害我。”
卡莉坦這麼解釋著,溫和地捏出了一隻白發藍眼的水流人魚送給諾爾維雅。
像她哄喀嵐那樣。
諾爾維雅無法不去回想她偶然在劇院裡看到的那張陳舊的相片。
那是年輕的卡莉坦,穿著棕色的咖啡店的製服,對著影像石眉眼張狂。
雖然沒有笑,但很鮮活。
即使隔著悠長的歲月,也能看出卡莉坦當時的自由暢快。
諾爾維雅曾經隱晦地問過卡莉坦是否需要幫助——在她單獨去嚓查斯見過喀嵐之後。
“諾爾維雅……”
卡莉坦叫她的名字時總是帶著幾分不自知的笨拙。
但每次卡莉坦在對話時都會很認真地叫著她的名字。
“諾爾維雅。做得好。”
“諾爾維雅,你的眼睛很漂亮。”
“諾爾維雅。比賽加油。”
……
“諾爾維雅……謝謝你願意見喀嵐。沒關係的。神明是仁慈的,隻要我向前走,祂總會給我一條路。”
這是卡莉坦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
神明沒有對卡莉坦仁慈。
——
諾爾維雅垂著眼,無言地和約書亞走進德氏莊園的客房。
喀嵐就躺在那裡,羸弱、蒼白,又格外安靜。
他的存在宣告著卡莉坦的死亡。
“你覺得,他願意醒過來嗎?”
約書亞猶疑地問向諾爾維雅。
諾爾維雅遲疑了一下。
“我不清楚。但我覺得,他是想醒過來的。”
如果喀嵐真的了無生誌,他就不會掙紮著來到艾博斯格向她求助。
從嚓查斯逃到雷米亞茲,又找到了瓦萊裡奧老師,喀嵐早該暈過去。
可是他強撐著,直到看到她才敢陷入無意識的昏迷中。
喀嵐的求生意誌很強。
約書亞沉默了一會兒後慢慢開口。
“其實,強刺激也能讓他醒過來。我今天在這裡查嚓查斯的資料,無意間把看到的資料念了出來。
他對我說的話有輕微的反應。
在我說出的那些詞中,他對‘外鄉人’的反應最
大。”
約書亞打開了聯絡器,熟門熟路地在搜索些什麼。
“……諾爾維雅,你聽過‘嚓查斯歌謠’嗎?”
諾爾維雅搖頭。
她對嚓查斯的文化了解的不多。
多數私人領地是禁止通行的。開放的私人領地要麼是有需要外人自由出入的大型項目,要麼是領主開明寬厚,允許領民出走。
嚓查斯有法陣是因為它有“收留外鄉人計劃”。
“我覺得嚓查斯歌謠很恐怖。”
約書亞打開了聯絡器的聲音開關。
“但是這應該能刺激到喀嵐。歌謠裡有許多關於外鄉人的描述。
諾爾維雅,如果你害怕的話現在捂住耳朵,我要開始放歌了。”
諾爾維雅並不害怕。
她聽著聯絡器裡嘶啞的聲音唱著“外鄉人啊你不要離去”,覺得荒誕的可笑。
不過是欲蓋彌彰。
諾爾維雅厭惡嚓查斯的領主。
明明有很多方式可以解決嚓查斯的困境,但他選擇了最惡毒的一種。
為什麼呢?
“因為最省錢。”
當她問瓦萊裡奧的時候,理事長大人是這麼回答的。
他那雙銀眸泛冷。
“但是人該有底線。我的確是個商人,我也喜歡劃算的生意。但我絕對不會成為像嚓查斯的領主那樣的怪物。
人命不該那麼低賤。”
一萬金幣很多,但不夠一條人命。
實際上,金錢與生命之間沒有等式。
嚓查斯深知這一點,所以現在嚓查斯有了許多的外鄉人,它連那一萬金幣也不用支付了。
諾爾維雅覺得惡心。
嚓查斯的歌謠還回蕩在客房裡,嘶啞的聲音孜孜不倦地勸誡著外鄉人,像魔鬼在嚎叫。
“不……”
微弱的聲音飄了過來。
諾爾維雅抬眼,看到了藍眸半睜的喀嵐。
“諾爾維雅!他醒了!”
約書亞一臉驚喜地指著喀嵐。
喀嵐還在試圖發出聲音。
約書亞湊近了他。
“你要說什麼?”
“不……歌謠……”
喀嵐被蒙住的那隻眼睛滲出了帶血的淚,染紅了雪白的紗布。
他用儘全力地想要發出聲音,幾乎要嘔出他的靈魂。
諾爾維雅猛然意識到了喀嵐想要做什麼,她快速走上前關閉了約書亞的聯絡器。
嘶啞的歌唱聲消失。
喀嵐對著諾爾維雅無聲地說了句謝謝。
他又昏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