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嵐攥緊了拳。他臉上的表情太掙紮了,似哭似笑,又帶著那種泛著血腥味兒的、隱忍到極致卻怎麼都壓不住的恨意和悲愴。
……一家人裡怎麼會有兩個水係魔法師呢?
這太過巧合了。
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奇跡。
隻是這個奇跡來的,晚了一點。
諾爾維雅看著那個讓她一開始就覺得違和的水兔子,終於得到了答案。
那不是卡莉坦留給喀嵐的禮物。
是神明的仁慈——亦或是惡趣味的懲罰。
晚一步的奇跡還算是奇跡麼?
如果她的水係魔法可以早些覺醒的話,她是不是就能在假期裡有家可回,能坐著父親修的馬車,吃到母親做的香草麵包呢?
喀嵐也會這麼想吧。
諾爾維雅看向喀嵐。
他會不會也在想,如果他能夠早些覺醒水係魔法,他和卡莉坦的困境就會有所轉機,卡莉坦就不會死?
是的,他會這麼想。
喀嵐的淚砸在他變出的水兔子身上,他昂著頭,細碎的嗚咽掀出龐大的絕望。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來,為什麼偏偏是水係魔法……”
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滴答,滴答。
諾爾維雅以為是喀嵐的淚掉在了地上。
但她感受到了那豐盈的水汽——
喀嵐也感受到了。
莊園外天氣陰沉,毫無預兆地下起了雨。
“今天不應該是個晴天嗎?”
約書亞疑惑地推開了客房裡直通花園的暗門——諾爾維雅才意識到昨晚為什麼會聞到那股本不該出現的花香,以及……
這場雨來自於誰。
——
大雨傾盆。
喀嵐怔怔地起身,像個幽靈一樣飄到德氏莊園的花園裡,抬起手觸碰著熟悉的水係魔法。
這是卡莉坦對他最後的道彆。
喀嵐想要握住雨絲,但已經逝去的事物是留不住的,他被大雨浸透,似乎在接受洗禮。
隻是喀嵐意識不到。他在哀求。
“……我不要自由,不要幸福,不要新的開始,不要水係魔法,不要快樂。
卡莉坦……彆留我一個人,求求你,求求你,卡莉坦,彆走……”
喀嵐向天上的雨伸出了手,就好像這樣能回到他跌倒時卡莉坦會牽住他的手把他提起來的年紀。
他還沒學會離彆。
卡莉坦教過他識字,教過他怎麼找水源,教過他怎麼喂兔子……唯獨沒教過他離彆。
他還不想學會離彆。
他和卡莉坦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離我遠點兒”。
那不是他的真心話,隻是他袖子裡藏著小刀,他不想卡莉坦發現。
卡莉坦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呢?
是離開前平常的那一句“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還是在幻境裡留給他的,“為了我,活下去”?
他不知道。他不記得。他好後悔。
“喀嵐小矮生豆,”
熟悉的聲音響起,喀嵐豁然抬頭,卻隻有雨水噴灑。
他惶然記起,水似乎是有記憶的。
可以儲存住什麼。
比如,一個姐姐最後的囑托。
“……你要為自己活。”
——
——雨停了。
黎明已至。
遠處升起的太陽肆無忌憚地燃著火,天空逐漸被光亮占據,慢慢染上了深淺不一的藍。
下過雨的潮氣被蒸發掉,夏日溫風急不可耐地掠了過來。
一直跪在地上的少年身上還停駐著些許未乾的雨水,風吹過後帶了些讓人打顫的涼。
他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來。
迎著太陽的光亮,好像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他那隻本該瞎掉的綠色眼睛像常春藤飽滿的葉片,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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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望著仿佛被水濯洗過的天空,看了很久。
然後他看向半人魚和療愈師。
他看向半人魚的眼睛,和療愈師拎著的手工零錢包。
他無意識地喃喃著。
“好藍。”
……
約書亞茫然看著喀嵐那隻綠色的眼睛。
那隻被破壞又感染,任何療愈師都治不了的眼睛。
那隻理論上不可能看見任何光亮的眼睛。
那隻現在完好如初,能看見鮮活顏色的眼睛。
約書亞想到了那場異常的急雨,想到了那個死去的、據說是天才的水係魔法師。
他全都明白了。
——
“……諾爾維雅,奇跡來了。”
?